兩天後,清晨的陽光越過東邊的山脊,給拉薩城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一輛半舊的北京吉普,車身帶着風塵仆仆的痕跡,穩穩地停在了舒幡家門口。
車門打開,阿沛·達瓦從駕駛座上下來。
他今天依舊穿着一身素淨的藏袍,但不是純白,而是帶着淡淡青灰色的棉麻質地,更添了幾分山野間的樸拙。
陽光下,他身形修長挺拔,高挺的鼻梁在臉上投下陰影,嘴角含着溫潤的笑意。
舒幡早已準備妥當。
她穿了一身耐磨的深藍色運動服,褲腳收緊,腳上是一雙輕便的旅遊鞋。
一頭烏黑的長發被她利落地編成一根麻花辮,垂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張素淨的小臉。
她背着一個帆布小包,裏面只放了水和一點母親硬塞的糌粑餅。
“早啊。”她走上前,沖達瓦笑了笑。
“扎西德勒。”達瓦的笑意又深了幾分,“你這身打扮,很精神。”
“方便活動嘛,”舒幡拍了拍自己的褲腿,“萬一在山裏遇到熊,跑起來也快一點。”
達瓦被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逗得一愣,隨即笑出了聲。
“放心,我們去的地方很安全,沒有熊。”
他爲她拉開車門,一股藥草香和老舊皮革的氣味撲面而來。
舒幡毫不扭捏地爬上副駕駛,感受着座椅彈簧硌人的彈性。
車子發動,伴隨着一陣特有的轟鳴,匯入了拉asa街頭漸漸多起來的車流和人流。
駛出城區,城市的喧囂被迅速拋在身後。
土路開始變得顛簸,車子在土黃色的路面上起起伏伏。
舒幡非但不覺得難受,反而有種奇異的興奮感。
她搖下車窗,讓那帶着草木清香和冰川涼意的風灌進來,吹拂着她的臉頰和發梢。
身體裏每一個在末世裏飽受污濁空氣折磨的細胞,都在這純淨的高原空氣裏舒展開來。
達瓦一邊穩穩地把着方向盤,躲避着路上的坑窪,一邊爲她介紹着沿途的一切。
他的知識儲備豐富得驚人。
“你看,路邊那種紫色的小花,形狀像倒掛的小碗,那是綠絨蒿,非常珍貴,只有在海拔很高的地方才能看到。”
“那邊的山坡上,掛着五顏六色布條的,是經幡。風每吹動一次,就相當於把上面的經文念誦了一遍,爲衆生祈福。”
“那邊的白帳篷,是牧民的夏季牧場。等天氣再冷一些,他們就會趕着牛羊回到山谷裏的定居點了。”
舒幡聽得津津有味,車裏的老式卡帶機正在放着一首她聽不懂的藏語歌曲,旋律悠揚高亢,伴着車窗外壯麗的雪山、無垠的草原和清澈的河流,構成了一幅磅礴而充滿生命力的畫卷。
她偶爾會提問,把自己對能量礦石的探尋,僞裝成珠寶專業學生的好奇心。
“達瓦,我聽說藏族人喜歡用各種寶石做首飾,比如蜜蠟、鬆石、珊瑚,這些東西,在藏醫裏也會用到嗎?”
“當然用。”達瓦點點頭,流露出一絲贊許,“藏醫藥裏有個專有名詞,叫‘佐太’,就是礦物類藥物。珊瑚和珍珠可以清熱解毒,黃金和白銀能安神鎮驚。還有一種石頭,我們叫它‘賽菊’,也是一味很重要的藥材。”
“賽菊?”舒幡重復着這個陌生的名字,心髒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嗯,就是一種藍色的石頭。”達瓦想了想,換了個她更熟悉的名字,“你們漢話裏,應該叫它綠鬆石。”
綠鬆石!
舒幡的腦中嗡的一聲。
在輻射遍地的末世,土地枯竭,萬物凋零,只有極少數特殊的礦石能夠承載和傳導“能量”,而綠鬆石,正是其中品質上乘的一種!
那是一種能讓異能者恢復力量、甚至幫助突破瓶頸的戰略級物資!
她強行壓下心頭的狂喜,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必須保持冷靜,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綠鬆石也能入藥?我還以爲它只能做裝飾品。”她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學術上的好奇。
“萬物皆可爲藥,關鍵在於如何運用。”達瓦耐心地解釋,“好的‘賽菊’,色如晴空,質地堅密,磨成粉末,可以治療肝膽的疾病。”
車子沿着一條蜿蜒的溪流緩緩停下。
溪水從遠處的雪山融化而來,清澈見底,在陽光下閃爍着粼粼波光。
“我需要找一種生長在水邊的藥草。”達瓦熄了火,拿起一個小藥鋤和一個布袋,“你可以在附近走走,但別走遠。”
“好嘞!”舒幡應得格外響亮,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車。
她脫掉鞋襪,赤腳踩進冰涼刺骨的溪水裏,激得她一個哆嗦。
她口中“哇哇”叫着,彎下腰,雙手捧起水潑向自己的小腿,活脫脫一個玩心大起的城市女孩。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簾下,視線飛快地掃視着水底那些被沖刷得圓潤光滑的鵝卵石。
紅的、白的、灰的、黑的……五顏六色,卻沒有她想要的那一抹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遠處的達瓦已經開始專心致志地挖掘藥草。
舒幡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難道是她想錯了?或者,只有特定產地的綠鬆石才蘊含能量?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左腳的腳心被水底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硌得生疼。
她下意識地縮了下腳,隨即反應過來。
這裏的石頭大多圓潤,有棱角,說明它很堅硬,或者,它從上遊滾落下來還沒多久。
她彎下腰,忍着刺骨的冰涼,將手探入水中,摸索到了那塊硌腳的石頭。
觸手堅硬,帶着一種不同於普通卵石的粗糙質感。
她用力將它從水底的泥沙裏摳了出來,緩緩攤開手掌。
那是一塊只有拇指大小、形狀極不規則的石塊。
它沒有經過任何打磨,表面坑坑窪窪,但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而純淨的天藍色。
石塊的表面,還交織着一些黑褐色的蛛網狀紋路。
是綠鬆石原石!
在看到它的瞬間,舒幡的心髒狂跳起來,全身的血液都在向手心涌去。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有微弱但純粹的能量,正從這塊小小的石頭裏散發出來,無聲地召喚着她。
她將石頭緊緊攥在手心。
那股能量順着她的掌心皮膚,緩緩滲入她的身體。
這是一種久違到幾乎讓她落淚的感覺。
就像一個在沙漠裏跋涉了數日、喉嚨幹渴到冒煙的人,終於喝到了第一口水。
雖然這股能量微弱,卻讓她緊繃的身體一鬆,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
她猜對了——這個時代,這片廣袤的雪域高原,就是一座尚未被現代工業過度開發的能量寶庫!
“找到什麼了?”達瓦帶着草藥清香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他已經直起了身子。
舒幡迅速調整好表情,轉過身,攤開手掌,將那塊小小的藍色石頭展示給他看,語氣裏帶着驚喜:“找到一塊很漂亮的石頭!你看,這個藍色多純粹。”
達瓦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影停在她面前。
他低頭看了一眼,溫和地笑了:“你的運氣真好,這是一塊‘央告賽菊’(高瓷高藍的綠鬆石),成色很不錯。喜歡就留着吧,在藏地,撿到自己中意的綠鬆石,是非常吉祥的象征。”
“那我就不客氣啦。”舒幡調皮地沖他眨眨眼,將石頭緊緊握在手心,隨後鄭重地將它放進了自己運動褲的拉鏈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