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點五十,苟趄被敲門聲吵醒。
嚴格來說,不是敲門,是砸門。
“47號!苟趄!節目組到了!開門!”粗啞的男聲伴隨着“砰砰”的砸門聲,力道大得門框都在震動。
苟趄從床上掙扎着爬起來,揉着眼睛,看了眼手機——離約定的八點還差十分鍾。
“來了來了...”他拖着步子走到門邊,手搭上門把手的瞬間,忽然想起什麼。
低頭看了看自己。
上身光着,只穿了條皺巴巴的四角褲,還是前年地攤十塊錢三條買的,洗得圖案都模糊了。頭發亂得像鳥窩,眼屎沒擦,嘴邊還掛着睡覺流的口水幹涸後的痕跡。
完美。
他拉開門。
門外站着三個人。
最前面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寸頭,脖子上一道疤,穿着緊身黑T恤,手臂肌肉把袖子撐得緊繃,肩上扛着攝像機——這應該就是王大錘。
王大錘看到苟趄的樣子,愣了兩秒,然後咧嘴笑了,露出兩排黃牙:“兄弟,夠真實啊!”
攝像機鏡頭已經懟了過來。
苟趄很自然地側身,讓鏡頭拍到自己房間的全景——更亂更破的早晨版本。他甚至還撓了撓肚子,打了個巨大的哈欠:“幾點了...”
“七點五十。”一個清冷的女聲從王大錘身後傳來。
蘇瑤走了出來。
苟趄的眼睛瞬間清醒了百分之三十。
她今天沒穿昨天的白色連衣裙,而是一身米色休閒套裝:短款上衣配高腰闊腿褲。上衣的領口開得恰到好處,露出精致的鎖骨和一小片白皙肌膚,腰身被高腰褲束得極細,闊腿褲的垂墜感襯得雙腿修長。棕色長發扎成了低馬尾,幾縷碎發落在耳邊,平添幾分慵懶。
但她臉上的表情可一點都不慵懶。
蘇瑤皺着眉,目光從苟趄光着的上半身,掃到屋內那堆外賣盒,再掃到床上揉成一團的被子,最後回到苟趄臉上。那眼神裏寫滿了“我爲什麼要來這種地方”和“這人真的是人類嗎”。
“我是蘇瑤,你的組員。”她聲音很平靜,但苟趄聽出了一絲壓抑的嫌棄。
“苟趄。”他點點頭,然後看向第三個人。
林薇薇從蘇瑤身後探出頭,手裏抱着個文件夾,臉有點紅——不知道是因爲看到苟趄光着上身,還是因爲早起跑步。
她今天穿了節目組的T恤和短褲,T恤有點大,領口鬆鬆垮垮的,短褲下是兩條筆直白皙的腿。頭發扎成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看着清清爽爽,像個高中生。
“那個...我是今天的場記兼助理。”林薇薇小聲說,目光不敢往苟趄身上看,“王導說...從起床開始拍,展現最真實的晨間狀態。”
苟趄“哦”了一聲,轉身往屋裏走,邊走邊說:“那我繼續睡會兒?”
“等等!”林薇薇連忙喊住他,“至少...至少把衣服穿上吧!”
苟趄低頭看了看自己,聳聳肩:“我平時起床就這樣,穿衣服要等到餓得不行了才穿。真實嘛。”
【晨間鹹魚裸奔,真實度滿分,鹹魚值+5】
蘇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但王大錘的攝像機一直跟着,顯然覺得這素材不錯。
“行吧。”蘇瑤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種重大犧牲,“那我們怎麼拍?主題是‘躺平的日常’,總不能真拍你睡覺吧?”
“爲什麼不能?”苟趄已經重新癱回床上,側躺着,背對鏡頭,“躺平的日常不就是睡覺、吃飯、玩手機、再睡覺嗎?”
蘇瑤:“......”
林薇薇小聲道:“蘇瑤姐,王導說...盡量自然,不要幹預選手的真實狀態...”
“自然?”蘇瑤指着床上那團人形,“這叫自然?這叫...這叫...”
“返璞歸真。”王大錘忽然插嘴,他架好攝像機,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妹子,你是沒見過真正的鹹魚。我當年混社會的時候,有個兄弟能在網吧連續躺七天,除了上廁所和泡面,絕不下機。那才叫境界。”
蘇瑤看向王大錘,眼神復雜。
拍攝就這麼開始了。
按照節目組要求,苟趄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做自己。
於是他真的在床上癱到了九點半,期間翻了幾次身,說了幾句夢話(“紅燒肉...別跑...”),還放了兩個不大不小的屁。
王大錘拍得津津有味,甚至還給了屁聲一個特寫鏡頭。
蘇瑤從最初的嫌棄,到後來的麻木,再到最後竟然找了張凳子坐下,拿出手機開始看電子書——眼不見爲淨。
只有林薇薇一直認真做場記,在筆記本上寫:“9:07,翻身一次;9:23,說夢話;9:31,排氣...”
九點四十,苟趄終於“醒”了。
他慢吞吞坐起來,頭發更亂了,眼神呆滯地盯着牆壁看了足足一分鍾,然後才開口:“餓了。”
“早餐想吃什麼?”林薇薇立刻問。
“樓下煎餅,加兩個蛋,不要蔥。”
“我去買!”林薇薇放下筆記本就要往外跑。
“等等。”蘇瑤合上手機,站起身,“我去吧。你繼續記錄。”
她看向苟趄,補充了一句:“正好透透氣。”
苟趄點頭:“謝了。錢在桌上那個鐵盒裏,自己拿。”
蘇瑤走到桌邊,打開那個生鏽的鐵盒,裏面零零散散有些硬幣和紙幣。她拿了十塊錢,轉身出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那個重新癱倒的身影,眼神復雜。
門關上後,屋裏只剩下苟趄、王大錘和林薇薇。
王大錘調整了一下攝像機角度,忽然說:“兄弟,你這演得不錯啊。”
苟趄心裏一緊,但臉上沒表情:“演什麼?”
“別裝了。”王大錘點了根煙——完全無視了牆上“禁止吸煙”的貼紙,“我混了這麼多年,真鹹魚假鹹魚一眼就看出來。真鹹魚眼睛裏是空的,你是空的嗎?你他媽眼睛裏藏着東西呢。”
林薇薇愣住了,看看王大錘,又看看苟趄。
苟趄沉默了幾秒,然後慢悠悠坐起來,從床頭摸了根煙——不是王大錘那種煙,是原主留下的最便宜的那種。
王大錘扔過打火機。
苟趄接住,點上,吸了一口,然後被嗆得咳嗽。
“操,這什麼破煙。”他罵了一句,但還是繼續抽。
“所以說,”王大錘咧嘴笑,“你到底是幹啥的?真就是無業遊民?”
“以前送過外賣,幹過網管,洗過碗。”苟趄實話實說,“現在嘛...算是在參加一個真人秀吧。”
“爲了那五十萬?”
“不然呢?爲了理想?”
兩人都笑了。
林薇薇站在一旁,看着苟趄抽煙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明明邋遢、懶散、滿嘴髒話,但偶爾眼神裏會閃過一些別的東西。
“薇薇,”苟趄忽然叫她,“記錄啊,抽煙也算日常。”
“哦、哦!”林薇薇連忙低頭寫,“9:45,起床後抽煙,與攝像師交談...”
“別寫交談內容。”苟趄說。
“爲什麼?”
“因爲觀衆不想看兩個男人聊人生。”他吐出一口煙,“他們想看的是美女、搞笑、還有這種——”他指了指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和光着的上半身,“視覺沖擊。”
王大錘哈哈大笑:“通透!”
林薇薇臉紅了,小聲嘟囔:“我才不是美女...”
“你是。”苟趄忽然說。
林薇薇抬頭。
苟趄叼着煙,眯着眼看她:“清純型,身材中等偏上,皮膚好,腿直。放校園劇裏能當女主角那種。”
林薇薇的臉瞬間紅透了。
王大錘吹了聲口哨:“兄弟,可以啊,調戲小姑娘一套一套的。”
“實話實說而已。”苟趄把煙按滅在床頭一個可樂罐裏,“行了,煙抽完了,下一步日常——等早餐。”
他重新躺下。
【與攝像師建立初步信任,鹹魚值+3】
【林薇薇好感度+12,當前好感度:35(臉紅心跳)】
蘇瑤帶着煎餅回來時,屋裏氣氛已經不太一樣了。
王大錘在教苟趄怎麼在鏡頭前“自然癱”才能最有綜藝效果,林薇薇在一邊記筆記,時不時被兩人的對話逗笑。
蘇瑤把煎餅遞給苟趄,瞥了眼林薇薇紅撲撲的臉,又看了看苟趄——這人已經穿上了件背心,雖然還是邋遢,但至少不像裸奔了。
“謝謝。”苟趄接過煎餅,咬了一大口,滿足地眯起眼。
“不客氣。”蘇瑤在椅子上坐下,重新拿出手機,但這次沒看電子書,而是打開了備忘錄,“既然要拍一天,我們得規劃一下。主題是‘躺平的日常’,但全是睡覺吃飯太單調了。節目組要求每組至少要有一個‘亮點環節’。”
“什麼亮點?”苟趄嘴裏塞滿煎餅,含糊不清地問。
“可以是才藝展示,可以是深度對話,可以是...”蘇瑤頓了頓,“一些有爭議性的話題。”
王大錘來了興趣:“爭議性?比如?”
“比如...”蘇瑤看向苟趄,“你爲什麼選擇躺平?是真的不想努力,還是對現實失望?”
苟趄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他把煎餅咽下去,喝了口水,然後說:“如果我說,我就是懶,你信嗎?”
“不信。”蘇瑤很直接,“懶人不會參加這種比賽。懶人會直接放棄。”
“也許我是懶,但又想要那五十萬呢?”
“那說明你至少還有欲望。”蘇瑤身體前傾,盯着他,“有欲望的人,不可能真正躺平。”
屋裏安靜了幾秒。
林薇薇緊張地看着兩人,王大錘的攝像機對準了這場對話。
苟趄忽然笑了。
“蘇小姐,”他說,“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雜志編輯。”
“哦,文化人。”苟趄點點頭,“那你們文化人是不是特別喜歡給事情找意義?一個人躺平,必須是因爲對社會失望,對人生迷茫,必須有個深刻的理由?”
蘇瑤沒說話。
“但我告訴你,”苟趄又咬了一口煎餅,“有時候人躺平,就只是因爲——累。不想動了。就像你現在坐在這兒,穿得整整齊齊,說話有條有理,但你看你眼睛,底下有黑眼圈。你昨晚幾點睡的?”
蘇瑤下意識摸了摸眼角。
“你看,”苟趄笑了,“你也累。但你不敢躺。爲什麼?因爲你覺得躺平是可恥的,是失敗的。所以你非要給我找個‘合理’的理由,好像這樣就能解釋爲什麼有人選擇和你不一樣的路。”
他把最後一口煎餅吃完,擦了擦嘴:“其實沒必要。我就是想躺着,順便賺點錢。沒那麼多深刻的東西。硬要說的話...”
他頓了頓,看向攝像機鏡頭:“可能是上輩子加班加太多了,這輩子想補回來。”
蘇瑤愣住了。
【哲學級鹹魚發言,鹹魚值+10】
【蘇瑤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10(產生好奇)】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誰啊?”王大錘喊。
門開了。
唐小柔靠在門框上,手裏拿着杯奶茶,吸管已經被咬扁了。她今天穿了件紅色吊帶配牛仔熱褲,吊帶緊得能看清胸型輪廓,熱褲短到,露出一雙又長又直的腿,腳上還是那雙馬丁靴。
“聽說第四組挺有意思,我來看看。”她走進來,目光掃過房間,最後落在苟趄身上,“喲,吃着呢?”
苟趄差點被煎餅噎住。
這女人怎麼來了?
“唐評委?”林薇薇連忙站起來,“您怎麼...”
“王導讓我來盯幾組拍攝。”唐小柔很自然地在床邊坐下——完全不在意床單髒不髒,甚至還拿起苟趄剛才喝過的水喝了一口,“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
王大錘的鏡頭立刻轉向她。
蘇瑤皺眉:“唐評委,這不合規矩吧?評委不應該介入選手拍攝——”
“規矩?”唐小柔笑了,虎牙露出來,“這節目叫《極限躺平》,規矩就是沒規矩。而且...”她看向苟趄,“我對他挺感興趣的。想看看他私下什麼樣。”
苟趄感覺四道目光同時射向自己。
林薇薇的眼神裏有擔心,蘇瑤是審視,王大錘是看好戲,唐小柔則是毫不掩飾的好奇和...挑釁?
“我私下就這樣。”苟趄躺回床上,“邋遢,懶,沒追求。”
“是嗎?”唐小柔也躺了下來——就在他旁邊,兩人並排躺着,距離不超過二十厘米。
苟趄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不是香水,像是某種沐浴露的清新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汗味。
“但我看你不像。”唐小柔側過身,手撐着頭,看着他,“真懶的人,眼神是散的。你的眼神...偶爾會聚焦。比如剛才和蘇瑤說話的時候,比如現在看我胸的時候。”
苟趄:“......”
被發現了。
“咳咳。”他移開視線,“唐評委,您這樣不太好吧?”
“哪裏不好?”唐小柔笑得更歡了,“節目需要話題,需要爆點。評委和選手曖昧,多好的爆點。”
“小柔!”蘇瑤忍不住出聲,“你別亂來!”
“喲,蘇姐姐急了?”唐小柔坐起來,看向蘇瑤,“你倆才認識一天吧?這就護上了?”
蘇瑤臉一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眼看兩個女人要吵起來,苟趄忽然開口:
“要不,亮點環節有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什麼?”林薇薇問。
苟趄坐起來,看了看蘇瑤,又看了看唐小柔,最後看向鏡頭:
“主題:當‘理性躺平派’遇上‘感性躺平派’,再加上一個‘我就是來搗亂的評委’——三人在狹小出租屋裏的哲學辯論。”
他頓了頓,補充道:
“名字我都想好了,叫《論鹹魚的自我修養:躺平是否應該分三六九等?》”
屋裏安靜了三秒。
王大錘第一個笑出聲:“哈哈哈哈!牛逼!這他媽絕對有收視率!”
蘇瑤扶額:“這太胡鬧了...”
唐小柔眼睛亮得嚇人:“我參加!”
林薇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小聲說:“我...我去請示王導...”
她跑出去打電話了。
屋裏剩下四個人。
蘇瑤、唐小柔、苟趄、王大錘。
攝像機亮着紅燈,記錄着這一切。
苟趄重新躺下,雙手枕在腦後,看着天花板。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灰塵在光柱裏飛舞。
這個世界,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同時吸引兩位高顏值女性關注,觸發隱藏成就“修羅場雛形”,獎勵鹹魚值×50】
【當前鹹魚值:233】
系統提示音在腦海裏響起。
苟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躺平,好像也不全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