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沖水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離去,程薇換好了衣服後,剛準備開門往外走,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原來是財務部的小趙,拉着另一個搭子在聊着最新的八卦。
“我終於打聽到我們主任最近因爲什麼發愁了,臥槽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居然不是自己親生的。”
“什麼?!”
“最狗血的是什麼你知道嗎,他老婆前些年在澳門賭博一晚上輸了兩千萬,差點把他們輸得房子都賣了。這幾年好不容易好了點,前陣子他兒子生病重症入院,意外查出他們不是親生父子。”
“這也太勁爆了吧!”
“噓,我跟你說,你別說出去。他老婆現在又卷走他所有的錢跑了,留下一個生着病的兒子在醫院,高主任現在治那孩子也沒錢,不治吧,又有點過不去良心那一關,總之這件事讓他愁得頭皮發麻。”
“嘶,如果換成是我,我也覺得好難搞。人又不是沒有感情的生物,這都養了幾十年了……怎麼說放下就放得下的。”
“對啊,所以說哎,人生無常。高主任人到中年,沒想到還有這一劫。而且前幾年聽說高主任還那幾千萬的債務就找歐陽經理借過一次錢了,這一次他再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已經借不到了。”
“這些都是高主任的侄女跟我說的,你別說出去哦。”
高主任的侄女也在新銳工作,前些年畢業了被他介紹進來,在公司做行政。
另一個聲音保證說道,“哎呀知道知道,放心吧,咱倆之間還用說這些。”
兩人聊了半天,最後上完洗手間走了。
等兩人離開後約莫十分鍾,程薇才推開工具間的門往外走。
她回到辦公室後,在位置上沉默的坐了會兒,很快拿起手機給陳洵發了消息過去。
當年新銳談下飛龍灣的項目,牽頭談項目的團隊除了程峰和程老爺子,剩下的就是歐陽雨,公司當年的法務部總監和財務主任及其助理高寒。
法務部總監於十年前辭職離開了寧城,財務主任也退休已久。剩下的還在新銳的,也只有歐陽雨和高寒了。
程薇將消息傳給陳洵後,喝了一杯水,才緩解下心中有些快的心跳。
歐陽雨這個人實在太過狡猾精明,程薇雖然手中掌握着他的把柄,卻不敢冒然拿出來和他談判對峙。歐陽雨在程峰手下做事多年,這些把柄未必程峰也不知情。
如果程薇冒然威脅歐陽雨,萬一把歐陽雨逼得徹底投靠程峰就更不好了。
她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所以如果能從高寒那裏下手,不打草驚蛇才是最好的。
陳洵的動作很快,不出一周就調查到了高寒的真正情況,程薇在公司聽來的八卦都是真的。高寒現在陷入兩難的境地,沒錢也不敢去醫院面對孩子。
“據我所知,他還是在向身邊的親朋伸手借錢。”
陳洵在電話裏說,“高寒應該,還是想治他兒子的。他本來在新銳也有股份,只是近些年歐陽雨借口公司業務下滑,每年的分紅已經一年比一年少了。”
高寒短時間內急需一大筆錢,即使賣房賣車估計也來不及。
程薇聽完,垂下眼,“我知道了,幫我打探好他最近的行蹤。”
“嗯。”
兩人結束了通話,程薇在公司繼續工作,回到摸魚偷懶的模式。
偶爾高玟或者戴維來關心她,見她裝模作樣的又認真工作,都會心一笑的回去了。
這一天下班時,程薇在樓下咖啡廳坐了許久,終於在晚上八點時,等到了高寒出公司。
他行色匆匆,不知道是回家還是去醫院。
陳洵在路邊接到了程薇,兩人一起往醫院的方向去。
市人民醫院。
高寒從病房離開出來時,滿臉的疲憊痛苦,和所有從ICU附近出來的家屬一樣,愁容滿面。
“高主任。”
有道聲音仿佛在叫自己,高寒在醫院門口抬頭一看,眼前的來人赫然是李家的千金李鑫?
高寒還以爲自己這些日子沒休息好眼花了,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還真是她。
臉上掛上了禮貌的笑,高寒上前和她打招呼。
“李小姐,這麼巧,您也在這附近。”
李鑫應了一聲,接着說道,“不巧,高主任,我在這裏特意等你。怎麼樣,有時間嗎,咱倆去隔壁的店坐下聊聊?”
高寒有些意外,自己和這個李家的千金也不過因爲公司的合作僅有過一面之緣。她這個時候,忽然來找自己是要幹什麼?
只是對方好歹是公司甲方的千金,高寒仍笑着應下,兩人很快到了旁邊的店坐下聊天。
“高主任,明人不說暗話。”
李鑫率先開口。
“我知道你現在處於一個很困難的境地。”
“五千萬,我可以給你五千萬以及找人脈資源把你的孩子轉移到德國去治療,將來你孩子的治療費用,我全出了。”
高寒剛喝了口水,差點被驚得噴了出來,他好不容易穩住了自己的失態,很快說道。
“李小姐,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高寒說着,短短幾秒思考過後,又語氣沉了幾分的問,“您是有什麼公司方面的事需要我做的嗎?”
能開出這個價格,高寒第一反應是對方要自己做商業犯罪的事了。
李鑫眼神平和的看着他,“不用緊張,我只是需要向你打聽一件事。而且會是在保證你和你孩子完全安全的情況下再告訴我。”
李鑫開出的條件非常安全,更是保證了不用他做什麼觸犯法律底線的事,高寒猶豫片刻,最終答應了。畢竟他現在走投無路,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不能不試。
和李鑫談完話後,高寒再回新銳上班的第二天就向董事會提出了離職。
因爲孩子生病他打算了賣了國內的房車帶人去國外治病,這件事公司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了。歐陽雨假意挽留了他,最後還是點頭了。
高寒最終成功辭職,並將自己新銳的少部分股份轉讓了出去,等他帶着孩子落地德國的一周後,李鑫找上了他。
時間來到了九月底的一個周末。
程薇休假在家中時一般都在處理公司的事務。
接到李鑫發來的在德國的談話視頻時,她坐在家中陽台上打開來看。
李鑫和高寒坐在封閉的房間裏,率先開口的是李鑫。
“二十多年前,新銳一舉拿下的‘飛龍灣’項目,高主任你不陌生吧。”
高寒皺着眉回憶了一下,“李小姐,不知道爲何提起這件事?難道你想向我打聽的,就是當年這個項目?”
“不錯。”
李鑫看着他,“高主任,那時候雖然您還年輕,可這個項目是新銳自從成立了以來的最重大的一個轉折點。我相信有些事,你應該沒有忘。”
高寒渾濁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幾秒,最終沉默了。
“我這裏,拿到了一份錄音資料,你聽一下。”
李鑫放了一份錄音,錄音的內容似乎聲音也有些老。
“當年啊,我跟着程峰到了潯光酒店,後來僞裝成服務員去包間裏上了幾次菜。”
“第一次,我只看到包間除了徐書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男人。說實話,做了狗仔這麼多年,他們那把徐書當成一盤菜的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徐書像誤闖狼窩的兔子,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第二次我去上酒……沒看到徐書了。但是桌上已經少了至少三個人,新銳的幾個人倒是都還在,但我從他們的只言片語的交談中,推斷出他們應該是把徐書獻出去賄賂了那幾個高官以及李氏集團的高層。”
高寒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我所調查到的內容有限,實證也並不多,這錄音裏面的內容幾乎都只是這個狗仔自己的推斷。”
李鑫看着高寒,“我從集團內部查到了當年這個項目的詳細資料和各方相關人員,但是事情過去太久,一直到今年,當年的高官已經落網,而我集團內部的高層,我卻還沒有頭緒。”
高寒看着李鑫,眼神有着復雜的疑惑。
“李小姐,我能問問您調查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嗎?”
李鑫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淡淡道,“我剛進集團不久,家族內部有些矛盾,我總要找點突破口來讓我的家人給我一個讓位的理由。”
看起來應該是李氏家族內部奪權的矛盾。
高寒想了想,最終在手機上打下了李氏當年幾個高層的名字放在李鑫面前。
接着李鑫追問飛龍灣花落程家的全程,他還是開口了。
“是,當年我記得程總經理剛上任不久,他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拿下飛龍灣的項目,爲此籌備了至少半年之久。後來……我們有一次在外面商討事宜,程總有文件落家裏了,他的妻子出門就順便將文件送了過來。”
“當時和程總夫人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妹妹,就是那一次,徐書小姐就被盯上了。”
高寒抬手擦了擦額前的細汗,“後來,我也不知道程總用了什麼手段,總之估計是把徐書小姐騙到飯局上來,然後,給她灌了酒。”
李鑫臉色漸沉,“果然是這樣嗎,程峰夫婦爲了項目,出賣了自己的妹妹。”
“這。”高寒看起來也有幾分愧疚,“我當時隱約察覺這其中應該有內情,可您知道我這種人人微言輕,肯定也做不了什麼。事後我留意了一下,才知道他們所有人都騙徐書小姐那是一場意外。”
“聽說徐小姐爲人單純善良,後來,她應該是爲了程家的前途忍下去了,總之這件事沒有在外界掀起半點波瀾。”
高寒說完,最後嘆聲,“這件事過去了二十多年,我確實忘不了。”
李鑫安靜了一會兒,“我知道了。”
她直接起身想要轉身出去,高寒忽然在身後有些艱難的出聲。
“李小姐,但是這件事過去太久幾乎沒有一點實證了,你應該,很難僅憑我一個人的話和一段模糊的錄音扳倒他們。”
李鑫停下腳步,她冷淡的回了一句。
“需要什麼實證,呵,這就夠了。”
視頻很快結束了。
一陣夜晚的涼風襲來,吹幹了程薇臉上的淚痕。
她抬起頭,泛紅的眼眶盯着玻璃陽台外的墨色夜景,久久未語。
“小姨。”
程薇摸着手中徐書的照片,她輕聲呢喃,“我一定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如果無法讓你在天之靈得到安慰,那我的重生,沒有任何意義。”
……
程許兩家訂婚的日子終於被提上了日程,程峰終於說服了楊啓華合作,這是個很值得慶祝的日子。華清區的項目價值千億,這要是給程家做成了,將來在寧城的地位只怕會僅次於許李兩家。
不少人已經開始提前恭賀起程峰了。
也趁着這個時間段,在征求了許家的意見後,選在國慶節的節日給許少澤和程星挽訂婚。
不過許少澤不喜歡張揚,兩家人只得聚在一起吃個飯,定下這事兒算了。
程峰還是讓家裏的老爺子給程薇打了電話過去,要求她必須回來參加兩家人第一次的家宴,也是重要的訂婚宴。
程薇同意了。
十月二號這一天,除了有重要學術會議需要臨時出國的許芷翎,兩家剩餘的人齊聚在潯光的包廂內。
程薇陪在程老爺子身邊坐着,看着父母面帶笑容的站起來和許家人打招呼。
即使程家現在在生意上如日中天,但許家在寧城樹大根深,地位從未被超越。因此程家尤其是程峰,仍在禮數上表現得更像個下位者。
程薇也很快站起來和許家的長輩一一打招呼,其他人都沒什麼,她很熟悉,只有一個,許家許懷秀的同胞姐姐許懷真早已移居加拿大,沒想到這次也回來了。
印象中,上一世許懷真幾乎沒有回過許家,程薇只知道她似乎因爲婚姻之事和家中鬧得不是很愉快。不過這件事從未被宣揚出去過,外界也沒什麼關於她的消息傳出過,她對她也不是很了解。
許懷真眉眼似乎常年帶着一股淡淡的冷意,仿佛對誰都不放在眼裏一般,這一點倒是和許少澤挺像的。
意外的,許懷真看到程薇的時候,目光柔和,主動開口和她招呼。
“你就是薇薇啊,我常聽芷翎說起你,今天終於見到你本人了。”
程薇遲鈍了片刻,低眉乖巧的應道,“姑姑好,我是程薇。”
“好孩子。”
許懷真拉起她的手,溫聲說,“一會兒就跟姑姑坐一起好嗎,姑姑想多和你聊聊天。”
程薇抬起頭,眼神佯裝無措的看了爺爺的方向一眼。
程老爺子輕輕點頭,示意她可以答應,隨即也笑了笑說。
“看來薇薇和懷真有緣分。”
許懷真生性冷清是這個圈子內人盡皆知的,而且她不喜歡彎彎繞繞,很少有人能得她如此溫柔以待的。
程家人本就挺意外許懷真會回來參加這場訂婚宴,畢竟當年許家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她都沒回來過。現在更驚訝她會這樣喜歡程薇。
程星挽站在許少澤身邊,她今天打扮得挺精致的,一眼看過去簡直不輸電視上那些明星。
可看到許懷真對姐姐的熱情,程星挽心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明明這麼多年過去人群中最閃耀的就是自己,爲什麼漸漸的,周圍的人更多的會將目光放在姐姐身上?
程星挽想了想,眼神有些委屈的看了身邊的許少澤一眼,她動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自己也想和姑姑認識。
許少澤看了她一眼,倒了杯水在她面前放着,然後又轉過頭跟隨父母的方向。
“……”
程星挽心梗,她不是想要喝水啊。
可自己跟許少澤又沒什麼親密的感情,程星挽也不敢過多的打擾犯他,只好自己忍下這口氣。
最後好不容易讓程星挽和許懷真打招呼了,她滿懷着熱情的笑容,聲音也極甜的叫了聲姑姑。
許懷真卻又恢復一副冷淡的樣子,只是嗯了一聲,就轉移了視線……毫不掩飾的冷漠疏離。
程星挽臉上難堪了片刻,還好身邊的章方雨轉移了話題,她才重新振作起笑容。
終於所有人都放鬆的坐下來了,程峰夫婦熱情積極的聊着兩個孩子將來的規劃,許懷秀和章方雨也慎重的交換着彼此的意見。
“無聊嗎。”
許懷真動手給程薇拿了塊水果,輕聲說,“要不要跟姑姑說說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菜,我看看要不要再添點?”
“不用了,謝謝姑姑,今天的菜單都挺符合我口味的。”
程薇趕緊說道。
接下來,許懷真又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些生活習慣愛好之類的。
程薇半真半假的回答了,刻意營造維持着自己從前不出衆低調的形象。
忽然間,程星挽有些緊張但是大聲的聲音響了起來。
“少澤哥哥,訂婚戒指已經做好送來了,不如就趁着今日,我們戴一下吧?”
所有人的目光忽然都轉移到了她身上,只有許少澤目光冷淡的看着圓桌中心,似乎沒有想理會她的意思。
徐婭笑了一下,“瞧我們,都忘記這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