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珊見他明明是個武將,周身氣勢威猛,偏偏在自己面前說話溫聲細語,不禁懷疑起他的身份。
“我們有舊,對麼?”
景承在心中暗道:“你個小沒有良心的,怎麼就把我給忘了?”
雖然被江玉珊這句話說得心有些堵,卻還是好脾氣地回她:“自然,我們是故交。”
江玉珊看着他臉上的面具試探着問:“既然是故交,爲何不把面具摘下?”
景承回:“還不到時候,你得先把傷養好。”
江玉珊一心掛念着自己的父母,又問了一句:“我想見見我的父母,可以嗎?”
景承聽到她一直都在想着自己的父母,只能先透露了一點:
“江二小姐,我到之時已經晚了一步,你當時沒有了氣息,被大理寺判爲已死,所以…”
他停了下來,想着怎麼組織語言,江玉珊卻突然接嘴:“所以,我現在的身份是已死,對嗎?”
景承點頭:“聖上已經還你清白,並親筆賜下墓志銘,如今的江家再無江二小姐,只有江大小姐。”
說到這裏,他停了停,似乎在考慮着要不要把後面的消息告訴她。
他怕告訴了她,她會受不住。
但也知道,就算不告訴她,她心中也有數。
因爲不知道原因,反而還會多想,影響傷口愈合。
她傷得極重,也許,仇恨也會讓她充滿鬥志,快速好起來。
如此想着,他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起來:
“聖上已經給顧景塵賜婚,新娘是你的長姐江玉瑤。”
聽到聖上已經給顧景塵賜婚,江玉珊的心中一痛。
再聽到說賜婚對象是自己的長姐江玉瑤,江玉珊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無數個爲什麼充斥在腦海中,讓她一時難以接受。
自己的長姐與自己的夫君!
一個是她的血脈至親,另一個人,是她整整愛了八年的男人,是她成婚三載的夫君。
他們爲什麼要這樣?
她不相信,聖上會無緣無故地給顧景塵賜婚,肯定是顧景塵自己所求,才會有這道賜婚聖旨。
姐姐嫁妹夫,這不可笑麼?
更何況,她的長姐還是嫁入皇家的皇家兒媳婦。
她死死按住自己的心髒處,那裏好似被人用刀子一片一片地割着她的心,痛到不能自已。
她眼神空洞,只淒聲喊着:
“好痛,好痛!我不想活了,太痛了!”
雙手無意識地朝着空中抓着,好似想要抓住什麼。
身上因爲她的動作,滴滴血水又浸了出來。
景承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是自己太過心急了,不該告訴她這些,她還是受不了。
他伸出手來,讓她抓住,嘴裏安慰着:
“玉珊,別這樣,想想你的阿娘阿爹,你那麼勇敢,一定能熬過去的,玉珊,如果太痛了你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玉珊…”
他的聲音也跟着自己的呼喚變得急切起來,眼睛泛紅,開始自責: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告訴你這些的,不該告訴你這些的,玉珊,你一定要挺過來,不然,我…”
說到後面,他已經語帶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洪毅聽到侍衛來報,趕緊走了進來,就看到江玉珊死死抓住景承的手,一直喊着:
“好痛,好痛,我太痛了,求求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眼淚和着血水,在她的衣襟處盛開出一朵最爲淒豔的花來。
洪毅趕緊朝着江玉珊的嘴裏塞入一粒藥丸,江玉珊這才慢慢倒了下去。
就算已經被迷暈了,她的眉頭還是緊皺着,嘴裏喃喃着:“好痛,好痛!”
洪毅看了一眼景承:“你告訴她了?”
景承頹然坐了下去,點了點頭:“洪毅,我是不是太自私,太心急了?她若接受不了,你…”
洪毅只能搖頭,看向自己的好友。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這個冷心冷情的好友,居然也有這樣一面,爲了一個女子,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這還是那個在戰場上橫掃千軍,勇者無畏的少年將軍麼?
還是那個有着煞神之稱,讓人聞風喪膽的晉北世子麼?
他拍了拍景承的肩膀:
“你呀,確實太過心急了,不過…”
他想了想:“這樣也好,她若熬過去了,以後才能放下心結,重獲新生,如果她真的熬不過去,我會封住她以前的所有記憶。”
事實上,洪毅也佩服江玉珊。
這樣一個從小養尊處優,金尊玉貴的美嬌娘,爲了自證清白,居然有那種勇氣。
明明她可以不用承受那些,待到以後慢慢調查。
沒有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會爲了自己的名聲,爲了家族清白,爲了父母尊嚴,生生熬過了三道刑罰。
就算是習武之人,那七道刑罰,一般都熬不過去。
她一個美嬌娘,居然有那種勇氣。
所以,就算她只過到第四刑,都讓人肅然起敬。
他其實開始有些期待,期待着江玉珊能夠沖破自己的心魔,不用封住她的記憶。
讓她帶着完整的記憶迎接新生,這才是真正的化繭成蝶。
江玉珊被迷暈之後,一直噩夢不斷。
她好似正走在迷霧裏面,顧景塵與長姐江玉瑤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肆無忌憚地恩愛着,親吻着。
她走上前,一把拉開兩個人,質問道:“爲什麼?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又做錯了什麼?”
顧景塵與江玉瑤同時回頭,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憎恨:
“爲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麼?是你,阻礙了我們恩愛,是你,插在我們之間,讓我們生生分離了三年,你活該!”
她努力解釋着:“不是的,長姐,我不知道你也喜歡顧景塵,我沒有想要拆散你們,顧景塵,相信我,我不知道你們相愛。”
“你不知道?江玉珊,你撒謊,是你總對我苦苦糾纏,害得玉瑤爲了你不得不退讓,嫁去了晉北,讓她受盡折磨,這一切都是你欠她的。”
“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們相愛,不然我不會嫁給你,相信我。”
“相信你,你讓我拿什麼去相信你,你去死吧,你死了,就可以成全我與玉瑤。”
說着顧景舟就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進江玉珊的心口處,還把匕首轉了一圈,生生剜走她的心。
“好痛!好痛!太痛了…”
江玉珊捂住心口,絕望地倒了下去。
心口處好似有個窟窿,那裏面的心髒已經被人生生剜走。
突然,她好似又到了一個靈堂,裏面布滿了白幡,自己的阿娘與阿爹正伏在自己的棺材上面哭着。
“玉珊啊,你怎麼就去了啊,你死得太慘了啊,留下阿娘,以後該怎麼活呀!娘的玉珊啊,嗚嗚嗚…”
那哭聲悲痛欲絕,讓她不禁開始着急,她走上前,想要告訴自己阿娘,她沒有死,她還活着。
可她走到阿娘身邊時,手卻穿過了阿娘的身體。
“我這是?死了麼?”
她又看向伏在棺材上面痛哭的父母,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念想與欲望: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什麼都沒有做錯,爲什麼死的人會是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不,甘,心…”
她嘶吼着,一直嘶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