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別墅外傳來沉穩的刹車聲,宣告着男主人的歸來。沈傾晚正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到聲音,脊背下意識地挺直了幾分,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縮起來。水藍色的緞面長裙在頂燈照射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澤,頸間的珍珠泛着溫潤的光,她卻感覺像穿着一身沉重的戲服。
玄關處傳來腳步聲,沉穩而富有節奏感。顧硯深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客廳入口。他似乎剛從公司回來,身上還帶着室外的微涼氣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遞給迎上來的張媽,目光隨即掃向沙發方向。
當他的視線落在沈傾晚身上時,有瞬間的停留。那雙深邃的眼眸像是精準的掃描儀,從上到下,仔細地審視着她——她的妝容,她的發型,她身上的禮服,以及佩戴的首飾。沒有驚豔,沒有贊賞,更像是在檢查一件即將出庫的貴重物品是否符合出廠標準。
幾秒鍾後,他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目光移開,算是認可了這份“包裝”。沈傾晚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了一點,卻泛起更深的苦澀。看,她甚至需要爲通過他的“檢驗”而感到慶幸。
“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出發。”顧硯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他一邊說着,一邊優雅地整理着自己襯衫的袖口,那枚昂貴的鉑金袖扣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冷光。
“好。”沈傾晚站起身,裙擺如水銀瀉地。高跟鞋讓她需要微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這個角度讓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高的壓迫感和那份與生俱來的疏離。
她向他走去,準備像往常一樣,跟在他身後。然而,顧硯深卻在她走近時,突然伸出手。沈傾晚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他的指尖,帶着微涼的體溫,輕輕觸到了她頸後的珍珠項鏈。他並不是要擁抱她,而是極其自然地幫她調整了一下項鏈的搭扣,動作看似親密,實則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指尖偶爾劃過她頸後敏感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不是心動,而是源自心底的抗拒和一絲恐懼。
“項鏈有點歪了。”他低聲說,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聲音低沉悅耳,內容卻讓沈傾晚如墜冰窟,“記住,今晚的場合很重要,到場的都是各界名流,媒體也不少。”
他收回手,目光沉靜地看着她,那雙眼睛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有些蒼白的臉。
“你是顧太太,”他繼續開口,每個字都清晰而冰冷,如同敲打在沈傾晚的心上,“代表的是顧家的臉面。所以,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情緒和小家子氣。”
沈傾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維持着臉上的平靜。
“跟在我身邊,少說話,多微笑。”他的指令一條接一條,不容置疑,“別人問起,就說我們很好,母親的身體也在康復中。不該說的,一句都不要多說。”
他微微前傾了身體,距離拉近,那股冷冽的雪鬆氣息更加清晰,帶來的卻不是暖昧,而是強大的壓迫感。“尤其是,不要提起任何與蘇清清有關的話題,明白嗎?”
最後這句話,他壓低了聲音,帶着明確的警告意味。沈傾晚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尖銳的疼。他是在擔心她會在那種場合下失態?還是怕她不小心泄露了他心中白月光的秘密,玷污了蘇清清的“完美”形象?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緒,輕聲回答:“我知道了。”
她的順從似乎讓顧硯深滿意了。他直起身,最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做最後的確認,確保這個“工具”已經調試到最佳狀態,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走吧。”他轉過身,率先向門口走去,背影挺拔冷硬,沒有一絲留戀。
沈傾晚跟在他身後,保持着半步的距離。看着他寬闊卻冷漠的背影,剛才他“親密”幫她整理項鏈的畫面和那些冰冷的警告交織在一起,讓她渾身發冷。這哪裏是丈夫對妻子的叮囑,這分明是主人對即將帶出門的寵物立下的規矩——要聽話,要體面,不能吠叫,不能失禮,更不能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坐進加長轎車的後座,空間寬敞,氣氛卻比外面寒冷的夜晚更加凝滯。顧硯深一上車就拿出平板電腦開始處理郵件,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將他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
沈傾晚將臉轉向車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暈。車窗上隱約映出她此刻的樣子——妝容精致,衣着華貴,像一個被精心包裝好的禮物。可是禮物再美,也改變不了被贈送的命運。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着內心的波瀾。既然無法反抗,那就只能扮演好這個角色。少說話,多微笑,當好一個合格的啞巴花瓶。爲了母親,也爲了……還能繼續留在這個能支付天價醫藥費的牢籠裏。
車子平穩地行駛着,離那個觥籌交錯、虛與委蛇的名利場越來越近。沈傾晚閉上眼,將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憤怒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
一場硬仗,馬上就要開始了。而她,必須打贏這場屬於她一個人的、無聲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