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僵在原地,渾身血液仿佛凝固。
她深呼吸一口氣,轉身拳頭砸在裴霽舟胸膛上,卻像是打在鐵板上,震得自己指節生疼。
她抬腳去踹他的膝蓋,卻被他輕巧地側身避開,反倒讓自己踉蹌了一下。
“卑鄙!”
她咬牙切齒,眼眶通紅。
“你除了威脅我,還會什麼?”
裴霽舟任由她發泄,眼底浮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縱容。
直到她打累了,手腕被他一把扣住,整個人被他拽進懷裏。
他低笑一聲。
“鬧夠了?”
沈昭月別過臉,不肯看他。
裴霽舟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轉回來。
他俯身湊近,嗓音低沉,滿是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沈昭月,你記住——在這侯府裏,只有本侯能護着你。”
她冷笑。
“護着我?還是困着我?”
他眸色一沉,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語氣危險。
“有區別嗎?”
夜風卷起她的發絲,纏繞在他指尖。
他忽地放緩了聲音,帶着幾分蠱惑。
“只要你聽話,本侯保你平安,沈家女眷也會安然無恙。”
沈昭月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
良久,她啞聲開口:“……好。”
裴霽舟滿意地勾唇,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轉身踹上門扇。
“乖。”
翌日清晨,沈昭月醒來時,身側早已空了,只餘床榻上微涼的痕跡提醒着昨夜的一切。
她抬手按了按酸脹的腰,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錦被。
老侯爺已死,她是裴霽舟名義上的母親。
元楚華又即將嫁入府中,若真懷上子嗣……
她不敢想。
“翠兒!”
她揚聲喚道。
翠兒匆匆推門進來,手裏端着銅盆,見她神色不對,小心翼翼地問。
“月姨娘,可是哪裏不適?”
沈昭月抿了抿唇,低聲道。
“去給我尋些避子的湯藥來。”
翠兒手一抖,險些打翻銅盆,臉色瞬間變了。
“姨娘,這、這……”
沈昭月抬眸看她,眼底帶着幾分冷意。
“怎麼,不行?”
翠兒是裴霽舟派來的人,自然不敢擅作主張,支吾道。
“侯爺若是知道……”
沈昭月掀被下榻,徑直走向妝台,隨手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他若知道,自有我擔着。你若不敢去,我自己去尋。”
翠兒慌了,連忙攔住她。
“姨娘,您不能出院子!侯爺吩咐過……”
沈昭月冷笑,一把推開她,徑直往外走。
“他吩咐的是關着我,還是看着我死?”
翠兒急得跺腳,卻又不敢真攔,只得小跑着跟上。
誰知剛出院門,迎面便撞上一行人。
沈昭月腳步一頓,指尖微微收緊。
真是冤家路窄。
“站住!”
沈昭月渾身一僵,緩緩轉身。
裴惜綰一襲鵝黃襦裙,帶着四五個丫鬟婆子氣勢洶洶地走來。
翠兒臉色煞白地退到一旁,手指絞着衣角不敢出聲。
“見了本小姐不行禮,沈昭月,你的規矩呢?”
裴惜綰挑眉,目光落在沈昭月的身上。
她眉眼間與裴霽舟有三分相似,只是神色倨傲,眼底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
沈昭月垂下眼簾,福了福身。
“見過大小姐。”
裴惜綰突然提高音量。
“聲音太小了,沒吃飯嗎?重新行禮!”
沈昭月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背,聲音清晰道。
“見過大小姐。”
婆子一個箭步上前,巴掌毫無預兆地抽在她的臉上。
“啪!”
沈昭月悶哼一聲,踉蹌着後退兩步。
“行禮時應該低頭含胸,月姨娘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裴惜綰冷笑。
“看來在青.樓待久了,連最基本的教養都忘了。”
沈昭月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緩緩低頭,按照裴惜綰的要求重新行禮,臉上火辣辣的疼。
“這才像話。”
裴惜綰滿意地點點頭,突然伸手扯開沈昭月的衣領。
“我聽說霽舟哥哥昨夜來你房裏了?你們做了什麼?”
沈昭月慌忙攏住衣襟,耳根發燙。
“大小姐慎言,侯爺只是……”
裴惜綰湊近她,眼中閃爍着惡毒的光芒。
“只是什麼?沈昭月,你以爲霽舟哥哥真對你有情?他不過是可憐你罷了。一個被無數人玩過的技女,也配惦記侯府的主子?”
沈昭月臉色煞白,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呼吸都變得困難。
她想反駁,卻發現無話可說。
在世人眼中,她確實已經低賤如泥。
“把這個拿去洗衣房洗了。”
裴惜綰從丫鬟手中拿過一件沾滿污漬的衣裙,扔在沈昭月臉上。
“洗不幹淨不準吃飯。”
衣裙上的餿水味撲面而來,沈昭月強忍作嘔的沖動,默默接住。
翠兒終於鼓起勇氣。
“大小姐,月姨娘身子不適,不如讓奴婢……”
裴惜綰的丫鬟一把推開翠兒。
“滾開,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沈昭月給了翠兒一個安心的眼神,輕聲道。
“謝大小姐賞。”
她知道反抗只會招來更多羞辱,不如順從。
裴惜綰似乎對她的逆來順受感到無趣,冷哼一聲帶着人揚長而去。
沈昭月抱着那堆髒衣服,平靜地往洗衣房走去。
洗衣房位於侯府最偏僻的角落,夏日裏悶熱如蒸籠。
沈昭月蹲在井邊,一遍遍搓洗着衣裙,手上的傷口被鹼水泡得發白,鑽心地疼。
“月姨娘,大小姐說這件要用手洗,不能用棒槌。”
一個面生的丫鬟又扔來一件絲綢襦裙,眼中帶着輕蔑。
沈昭月點點頭,繼續埋頭幹活。
汗水順着她的額頭滑落,混合着眼角的淚水滴入盆中。
她想起裴霽舟昨夜說的話,心中泛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也許他真的有苦衷?
也許他並非真心要娶元楚華?
也許他還在查沈家的案子……
“砰!”
一桶冷水突然從頭頂澆下,沈昭月驚叫一聲,渾身溼透。
她抬頭看見傳話丫鬟拿着空桶,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
“姨娘別介意,奴婢看您太熱了,幫您降降溫。”
沈昭月抹去臉上的水,沉默不語。
她知道這些都是裴惜綰授意的,自從裴霽舟宣布要娶元楚華後,府中下人見風使舵,都來踩她一腳。
洗了一整天的衣服,沈昭月回到偏院時已是深夜。
她的腰疼得直不起來,手指紅腫不堪。
屋內沒有點燈,也沒有準備熱水。
沈昭月摸索着找到火石,顫抖着點燃油燈。
微弱的燈光下,她看見桌上放着一個食盒。
打開後卻發現裏面只有半個硬得像石頭的饅頭和一碗稀粥。
胃裏一陣絞痛,但她實在太累了,連飢餓都顧不上。
沈昭月和衣倒在床上,閉眼的瞬間,裴霽舟的臉又浮現在腦海中。
“只有本侯能護着你!”
他的警告言猶在耳,可他自己呢?
他值得信任嗎?沈昭月蜷縮起身子。
朦朧中,她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春日。
裴霽舟剛成爲她的馬奴不久,她騎馬時不慎跌落,是他不顧一切接住了她……
“砰!”
房門被猛地踹開,沈昭月驚醒過來。
裴霽舟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逆着月光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