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了。
她徹底明白了！
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像是黑夜裏的行者看到了遠方的燈塔。
之前所有的壓力、委屈、迷茫，在這一刻，都化爲了無窮的鬥志。
她抬起頭，看着文天明，又仿佛是透過他，看着那個遠在天邊，素未謀面的“周衛國”。
她笑了，笑得燦爛，笑得決絕。
她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對準了鏡頭，也對準了那幾封被退回的舊信。
“各位朋友，我知道，現在網上有很多攻擊我的聲音。他們說我爲了流量，在吃人血饅頭。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想證明我是個騙子，想證明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別有用心的表演。”
“好啊。”
“既然他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個已經犧牲的英雄留下的信，不相信一位痛哭流涕的幸存者。”
李雪舉起手中的一封信，將“周衛國”三個字，清晰地展現在數百萬觀衆的面前。
“那我們就去找一個，他們無法反駁，也無法污蔑的人！”
“我們去找到他！”
“我們去找到文營長的戰友，他過命的兄弟！”
“讓他，來告訴所有人！”
“我們的英雄，我們的烈士，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李雪的提議，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直播間裏激起了層層的漣漪。
“對啊！找文營長的戰友！這絕對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快去找！我等不及要看那群潑髒水的人臉上的表情了！”
“讓英雄的兄弟，來告訴所有人，英雄到底是什麼樣的！”
網絡上的熱情被再次點燃，所有人都期待着李雪能立刻動身，去尋找那位名叫“周衛國”的退伍老兵。
但李雪沒有動。
她的目光落在了文天明的身上。
少年依舊安靜地坐在床邊，手裏捧着那幾封被退回的信，像是在感受着父親當年投遞無門時的失落與遺憾。
李雪忽然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被網絡上的情緒推着走了。
她想當然地認爲，只要找到新的證據，就能贏得這場輿論戰。
可她忘了，這對文天明來說，意味着什麼。
那不是證據。
那是他父親，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爲數不多的痕跡。
每揭開一處，都是在撕開一道這個少年從未愈合過的傷口。
李雪走上前，蹲下身，第一次用一種近乎平視的角度，看着文天明。
“天明，對不起。”她輕聲說道，“我們……是不是太急了？”
文天明緩緩抬起頭，看着李雪布滿歉意的臉，他搖了搖頭。
“不。”
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我爸不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他是國家的英雄，那他的事跡就該讓所有人都看到。”
文天明站起身，將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回皮箱。
然後，目光投向了通往閣樓，那個又窄又暗的樓梯口。
“李記者，你剛才問我，是怎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我爸那樣的軍人。”
“其實，我也想知道。”
“我爺爺……或許能給我們答案。”
李雪的心猛地一跳。
她順着文天明的目光看去，通往閣樓的入口，像一個沉默、等待被開啓的時光隧道。
“走吧。”
文天明沒有再多說，率先朝着樓梯走去。
閣樓的木梯，因爲年久失修，每踩一步，都會發出“吱呀”、令人牙酸的聲響。
李雪舉着自拍杆，緊跟在後。
當兩人推開閣樓那扇沉重的木板門時，一股混合着陳腐木料與厚重塵埃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裏，像一個被遺忘了半個世紀的獨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