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的組合：一個落魄的溯源師、一個隱藏身份的督察、一個大家族的女主人、甚至還有一個智能人…我們，能贏嗎？” —— 來自阿莫的《溯源筆記·臨時同盟》
安全屋“阿爾法”內，空氣仿佛凝固了。
上官玥那句“血債血償”如同冰冷的楔子。
聲音敲打在寂靜之中，回蕩着不容置疑的決心和深切的悲憤。
阿莫看着她眼中那酷似上官元、卻已經被痛苦和仇恨淬煉得無比銳利的光芒，心髒像是被狠狠揪住。
他完全能理解她的感受，那種失去至親、真相被掩蓋的灼痛 —— 上官元不在的日子裏，他也日夜飽受這種煎熬。
相比之下，周顧的反應則冷靜多了。
他冰藍色的眼睛審視着上官玥，像是在評估一件戰略資產的風險與價值。
“合作需要以信任爲基礎和信息共享，上官女士。”周顧的聲音平穩無波，“你聲稱知道 2086 處的另一個據點。坐標？情報來源？可靠性評估？”
上官玥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身上取出了一個微小的、類似金屬甲蟲的存儲裝置，放在三人面前、相對中間的桌面上。
“這是我這些年暗中調查所積累的部分資料，包括 2086 處幾個疑似安全屋、物資中轉站和低級別人員的活動規律。來源涉及一些……不方便透露的渠道，但經過交叉驗證，可靠性在八成以上。”
上官玥的語氣專業而冷靜，仿佛在匯報工作，但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她內心裏的波瀾。
“至於最新的據點，”她操作了一下自己的腕式終端，將一幅加密的衛星地圖投射到空中，“鎖定在‘溪谷’第七工業園，一個廢棄的生物制劑工廠。我追蹤的一批疑似用於‘靈樞’項目的違禁生化材料，最後的消失點就在那裏。能量屏蔽很嚴密，但熱信號掃描顯示地下有持續的大型設備運行產生的餘熱。”
周顧快速瀏覽着地圖和數據，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似乎在與秩序司的內部數據庫進行比對和驗證。
幾分鍾後，他抬起頭。
“情報部分吻合。第七工業園區的確有幾個工廠的能源消耗記錄與官方報備不符。”他看向上官玥，眼神依舊銳利，“但你單獨行動，試圖潛入實驗室，打草驚蛇，並非明智之舉。”
上官玥的下頜繃緊了一瞬，但沒有反駁。“我低估了他們的外圍警戒等級。這是我的失誤。但現在，與其追究失誤，不如趁他們加強防備或轉移之前，盡快突襲那個據點。”
她的目光轉向阿莫：“你需要我的情報和地面支援渠道，秩序司的大規模調動太顯眼。而我，”她深吸一口氣，“需要他的‘眼睛’，去看到儀器檢測不到的東西，去找到……我弟弟留下的真正痕跡。”
她的聲音在最後的幾個字上，逐漸低沉了下去，整個人像是脫力了一般。
阿莫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和責任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不僅是一名曾經的溯源師，現在更成了連接過去與現在、仇恨與真相的關鍵紐帶。
周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利弊。
最終，他做出了決定。
“可以合作。但指揮權在我。”他的語氣不容置疑，“行動方案、節奏、撤退計劃，必須由我統一制定。你們必須無條件服從指令。”
上官玥皺了皺眉，顯然不習慣被這樣命令，但她看了一眼阿莫，又看了看周顧那絕對冷靜的眼神，最終點了點頭：“可以。但我保留提出建議和否決明顯送死命令的權利。”
“合理。”周顧接受了這個條件。
他轉向阿莫，“你需要盡快恢復狀態。下一次溯源，可能會更艱難。”
阿莫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知道，接下來的行動，對自己的容錯率極低。
合作，以一種並不溫馨、但卻很高效的方式，初步達成。
周顧立刻開始部署。
他並沒有直接聯系秩序司的大部隊，而是通過自己的加密頻道，調動了一支小型的、絕對可靠的精英外勤小隊，命令他們以不同身份、不同交通工具，分批秘密向第七工業園區附近集結、隨時待命。
同時，他讓丁卯遠程接入，開始全力分析上官玥提供的資料，特別是關於那座廢棄生物制劑工廠的結構圖（如果能找到的話）和周邊的環境數據，制定滲透和突擊方案。
上官玥則提供了幾家她之前暗中控制的、位於工業園附近的空殼公司和倉庫信息，作爲臨時集結點和裝備補給點。
她的資源和準備顯然相當充分。
阿莫則抓緊時間休息，努力平復腦海中那些痛苦記憶殘影帶來的不適。
他拿出那盒所剩無幾的舒緩劑，猶豫了一下，還是注射了一支。
冰涼的液體流入血管，稍微安撫了躁動的神經。
他看着周顧和上官玥。這兩個人：
一個冰冷如精密儀器，運籌帷幄；一個銳利如出鞘之劍，復仇心切。
再加上自己這個情緒化、狀態極其不穩的溯源師，和一個遠在大後方的智能機器人……
這可真是一個奇怪得不能再奇怪的組合了。
幾小時後，丁卯的分析初步完成。
“目標工廠地下結構復雜，官方圖紙缺失嚴重。”
“——但通過比對歷史衛星影像和近期微地表沉降數據，可以推斷存在大規模地下擴建部分，至少三層，入口可能僞裝成了廢棄的排污管道或貨運電梯井。”
丁卯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來，同時將標記好的地圖和推測模型發送到了三人的終端上。
“能量屏蔽系統覆蓋整個廠區，強度很高，常規掃描無效。但檢測到其屏蔽頻率存在極短暫的、周期性的波動間隙，可能是爲了排放設備廢熱所致。間隙時間約 0.7 秒，周期不確定。”
“外圍巡邏規律性較強，但內部安保情況未知。根據上官女士提供的資料，該據點可能存在‘靈樞’項目的實驗性防御裝置，需高度警惕。”
0.7 秒的間隙？阿莫感到頭皮又是一陣發麻。
這意味着他們潛入和行動的窗口極其短暫和危險。
周顧看着數據，手指在虛擬沙盤上快速劃動。
“利用波動間隙潛入。小隊分兩組。A組，由我帶領，從推測的貨運電梯井強攻進入地下二層，制造混亂，吸引主力注意力。B組，上官玥，你帶領，掩護阿莫從排污管道滲透進入地下三層核心區域。阿莫負責定位關鍵證據或上官元的痕跡，上官玥負責清除障礙和保護。”
他看向上官玥和阿莫：“有問題嗎？”
上官玥眼神銳利：“爲什麼是我帶隊B組？你對我的能力有疑慮？”
“相反。”周顧回答得很快，“吸引火力的A組需要最強的正面突破和生存能力，我更適合。B組需要潛行、精準和對突發靈能事件的應變，你的綜合能力和對目標的了解，是最佳人選。阿莫需要最專業的近距離保護，而不是陷在正面戰場。”
他的分析冷靜客觀，完全是從任務的角度出發，讓人無法反駁。
上官玥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明白。”
阿莫則對“突發靈能事件”這個詞感到一陣心悸。
“行動時間定在凌晨 4 點，人體生理最疲憊的時刻。現在對表，檢查裝備，一小時後出發。”周顧下達了最後指令。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安全屋內氣氛緊張而忙碌。
周顧和上官玥仔細檢查着武器和裝備，進行最後的調試。
周顧遞給阿莫一件輕便的、帶有基礎能量防護和內嵌通訊器的戰術背心。
“穿上。關鍵時候能擋一下流彈或者能量濺射。”他的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但阿莫能感覺到這已經是他某種程度上的關心了。
阿莫默默地穿上背心，冰涼的材料貼着他的皮膚，提醒着他即將面對的危險。
上官玥則走到阿莫面前，遞給他一個小巧的、像是鼻煙壺一樣的金屬小瓶。
“上官家特制的凝神劑，比秩序司的貨色好點。”她的語氣算不上熱情，但也沒有敵意，“關鍵時刻吸一點，能幫你穩住心神，別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阿莫接過小瓶，點了點頭：“……謝謝。”
上官玥看着他，眼神復雜，似乎想說什麼，關於上官元，關於過去，但最終只是抿了抿嘴唇，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專注。活着回來。”
出發時間到了。
三人走出安全屋，乘坐一部不起眼的、經過僞裝的貨運電梯直達地下車庫。
兩輛看起來毫無關聯的普通懸浮貨車已經準備就緒。
周顧上了第一輛車。
上官玥示意阿莫跟上她，走向第二輛車。
車門關閉，引擎低聲啓動，駛出車庫，車輛匯入了凌晨時刻稀疏的車流裏，向着城市邊緣那片巨大的、陰影幢幢的工業園駛去。
車內，阿莫和上官玥都沒有說話。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和沉重。
最終，還是上官玥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霓虹，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阿莫耳中。
“元......他……最後我見到的那段時間，經常提起你。”她輕聲說，“他說你很敏感，很容易被情緒淹沒，但心底比誰都柔軟和堅持。”
“他說……你的能力不是詛咒，是禮物，只是需要學會如何與它共存。”
阿莫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有些發熱。
他低下頭，不想讓上官玥看到自己的失態。
“……他是個傻瓜。”阿莫的聲音沙啞，“總是那麼樂觀……以爲能保護好所有人……”
“他不是傻瓜。”上官玥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強硬，她轉過頭，看着阿莫，那雙和上官元極其相似的眼睛裏閃爍着堅定的光芒，“他是理想主義者。他相信人心底的光明，相信秩序和文明的意義。哪怕最後……”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但迅速控制住，“……也正是因爲他的這份相信，我們才更要查清真相，不能讓他的信念被那些人渣玷污！”
阿莫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在那雙燃燒着復仇火焰的眼睛深處，他看到了與上官元一脈相承的、某種珍貴而不屈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
車輛緩緩減速，第七工業園區那如同巨獸骸骨般沉寂的輪廓，映入眼簾。
冰冷的鋼鐵、未知的危險、摯友的遺恨、殘酷的真相……
一切的一切，都隱藏在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合作伊始，刀鋒已抵近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