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獲的羚羊讓整個部落享受了幾天難得的飽足。陳林的威望在“神乎其技”的狩獵表演後達到了一個高峰，現在他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手勢，也會立刻有人試圖去理解和執行。語言障礙依然存在，但通過圖畫、示範和婭這個越來越稱職的“翻譯官”，基本的號令和知識傳遞已經順暢了許多。
飽暖之後，陳林開始推動更深層次的改變。他清楚地知道，依賴狩獵和采集的部落文明脆弱得像風中殘燭。必須盡快找到穩定的食物來源，而農業，是文明扎根的基石。
這天上午，陽光正好。陳林沒有組織大規模狩獵，而是帶着婭、岩，以及幾個相對細心些的婦人，來到了山洞附近一片相對開闊、土壤看起來較爲肥沃的河岸台地。他手裏拿着幾塊顏色、形狀各異的野果果核和幾種他這幾天憑借有限知識（主要靠觀察動物取食和少量嚐試）判斷爲可能無毒的植物塊莖。
他蹲下身，用一根削尖的木棍在地上掘了一個小坑。然後，他拿起一枚果核，鄭重其事地放進坑裏，覆上土，輕輕壓實。接着，他指向天空的太陽，做出雨水降落的動作，最後指着剛剛埋下種子的地方，雙手向上托起，模擬植物生長的姿態。
“種下，澆水，曬太陽，長出食物。”陳林用緩慢的語調和清晰的動作解釋着。
婭睜大了眼睛，似乎難以理解將可以立即食用的食物埋進土裏的行爲。岩更是撓着頭，一臉困惑。婦人們也交頭接耳，顯然覺得這個強大的“陳”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舉動。
陳林知道這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他耐心地重復着動作，又指了指河邊一片茂盛的野莓叢，示意那些能結果的植物，最初也是由種子長成的。他拿出昨天特意留下、已經有些發芽跡象的塊莖，指着嫩芽，又指指土地，意思更明確。
婭似乎最先抓住了那個模糊的概念，她激動地比劃着，試圖向其他人解釋：“陳……讓地……生出更多食物！”
這個解釋雖然粗糙，卻讓衆人似乎摸到了一點邊。將信將疑中，他們開始模仿陳林的動作，用木棍、甚至用手在地上刨坑，將陳林挑選出來的種子和塊莖埋進去。
陳林一邊指導他們保持合適的間距和深度，一邊仔細觀察着這片土地。靠近水源，光照充足，地勢平緩不易積水，是理想的耕作地點。但他也清楚，刀耕火種的時代，開墾土地是最大的難題。沒有金屬工具，僅靠石器和木棍，效率低下得令人絕望。
他看着手中粗糙的木棍，又看了看遠處茂密的森林，一個念頭浮現：火。
下午，陳林將目光投向了部落的“手工業”。狩獵獲得的獸皮被簡單剝下後，大多隨意堆放，很快就會腐爛發臭，或者變得硬邦邦的無法使用。他記得一些原始的鞣制方法。
他讓婦人取來幾張新鮮的、內側還帶着些許脂肪和組織的羊皮。他找來一些樹木的灰燼（富含鹼），混合河水調成糊狀，均勻地塗抹在獸皮的內側，用力揉搓。他解釋，這樣可以去除油脂，軟化皮質。接着，他又找來一些富含單寧的樹皮（他憑經驗辨認了幾種），搗碎後加水浸泡，將初步處理過的獸皮浸泡進去。
“這樣，皮子會變軟，不容易爛。”陳林對圍觀的婦人說。整個過程繁瑣而充滿異味，但婦人們看着陳林專注的樣子，也認真地學着。如果成功，部落將擁有更舒適耐用的衣物、鋪蓋，甚至未來可能制作簡單的皮囊、繩索。
就在陳林專注於“農業”和“手工業”試點時，潛在的威脅終於露出了獠牙。並非來自野獸，而是來自同類。
這天傍晚，負責在洞口附近警戒的樹皮連滾爬爬地沖進山洞，臉上毫無血色，指着洞外，驚恐地大叫：“黑山！黑山部落的人！”
整個山洞瞬間炸鍋！恐慌像瘟疫般蔓延開來。婦人們尖叫着抱住孩子，男人們雖然抓起了石矛石斧，但眼神裏充滿了恐懼，甚至身體都在微微發抖。連最勇敢的岩，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緊緊握住了武器，如臨大敵。
巫祈踉蹌着走到陳林面前，老臉上滿是絕望，他指着洞外，又指了指自己部落的人，做出殺戮和掠奪的動作，嘴裏反復念叨着“黑山”這個詞，聲音顫抖。
陳林瞬間明白了。是敵對部落！他之前從巫祈的地圖上看過那個代表危險的“叉”，看來就是這個黑山部落了。
他快步走到洞口，從石牆縫隙向外望去。只見山下林間空地上，影影綽綽出現了十幾個人影。這些人同樣穿着獸皮，但體型似乎更爲彪悍，臉上塗着猙獰的黑色條紋，手裏拿着武器，正不懷好意地朝着山洞方向指指點點，發出囂張的嚎叫。他們顯然發現了這個部落，並且來者不善。
“陳……怎麼辦？”婭跑到陳林身邊，聲音帶着哭腔，“黑山部落……很強……搶我們的食物，搶女人……殺人……”
陳林目光冰冷地掃視着下方。對方大約有十五六人，數量占優，而且看起來更具攻擊性。自己這邊，算上能戰鬥的男人，不過十來個，還剛剛經歷衰落，士氣低落。硬拼，勝算極小。
但他陳林，從來不是只會硬拼的莽夫。他是特種兵，擅長的是以弱勝強，是利用環境創造奇跡！
他迅速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洞口新加固的石牆是第一道屏障，但對方如果強行沖擊，未必擋得住。必須利用地利，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岩！”陳林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瞬間壓過了洞內的恐慌。所有人都看向他。
“把所有能搬動的石頭，搬到洞口裏面！快！”陳林下令，同時做出搬石頭堆在門後的動作。
岩雖然恐懼，但對陳林的信任壓倒了一切，他立刻吼叫着帶頭行動。男人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跟着忙碌起來，大大小小的石塊被迅速堆積在洞口內側，形成第二道障礙。
“女人，孩子，退到山洞最裏面！找地方躲好！”陳林繼續命令。婭立刻帶着婦孺向深處轉移。
“樹皮！還有你們幾個！”陳林指着另外幾個年輕獵人，“去找所有能用的藤蔓，要結實的那種！快！”
雖然不明白要藤蔓做什麼，但無人質疑。陳林自己則迅速掃視山洞，目光落在了火塘裏燃燒的炭火，以及角落裏堆放的一些幹燥的草絮和樹脂塊（偶然采集到的，原本用於引火）。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形。
黑山部落的人已經開始向山坡上移動，叫罵聲和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顯然沒把這個殘破的小部落放在眼裏，隊形散亂，大大咧咧。
陳林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輕視敵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指揮着岩和另外兩個最強壯的人，守在堆滿石塊的洞口後，命令他們沒有他的信號，絕對不準出去。然後，他帶着樹皮等幾個手腳麻利的年輕人，拿着收集來的藤蔓和幹燥易燃物，悄無聲息地從山洞側面一個隱蔽的、被藤蔓遮掩的小縫隙鑽了出去。
時間緊迫！陳林根據腳步聲判斷對方的主攻方向，迅速在洞口上方一塊凸出的岩石後，以及敵人必經之路一側的灌木叢中，利用藤蔓和樹枝，設置了兩個簡單的絆索陷阱。陷阱本身不指望造成多大傷害，目的是制造混亂和遲滯。
接着，他將幹燥的草絮輕輕裹住一些小塊樹脂，綁在幾根較長的木棍頂端，做成幾個巨大的“火把”雛形，放在順手的位置。
就在他剛布置好一切，退回山洞側面隱蔽處時，黑山部落的先頭人員已經嚎叫着沖到了洞口！
“砸開！搶光他們！”一個臉上有猙獰疤痕、似乎是頭目的壯漢揮舞着石斧吼道。
幾個黑山部落的人用力撞擊着洞口的木樁和石牆，發出沉悶的響聲。洞內，岩等人緊張地頂着後面的石塊障礙，額頭青筋暴起。
就是現在！陳林看準時機，猛地將手中一個準備好的、沾了樹脂的草團用炭火點燃，然後奮力投向洞口那群擠在一起的黑山部落衆！
燃燒的草團劃出一道弧線，恰好落在其中一人腳下，幹燥的草絮瞬間爆燃，雖然火勢不大，卻嚇得那人驚叫後退，撞倒了旁邊一人，引起一小片混亂！
“有埋伏？！”黑山頭目一驚。
幾乎同時，陳林對樹皮等人打了個手勢！幾個年輕人立刻將手中那巨大的、頂端綁滿易燃物的“火把”伸向陳林手中持有的炭火袋，瞬間點燃！然後，按照陳林事先的吩咐，不是用來直接攻擊，而是奮力揮舞，讓燃燒的草絮和融化的樹脂四處飛濺！
夜晚的山坡上，突然出現好幾團瘋狂舞動的火焰，火星噼啪四濺，再加上陳林故意發出的、模仿某種未知野獸般的低沉吼叫（運用了特種兵學習的戰場恐嚇技巧），整個場面頓時變得詭異而恐怖！
“什麼東西？！”
“火！好多火！”
“是山鬼！一定是山鬼發怒了！”
黑山部落的人本來就有些迷信，在夜晚驟然遇到這種沒見過的“攻擊”方式（火焰揮舞+怪聲），又剛剛被小火團嚇了一跳，絆索陷阱也適時地絆倒了一兩個倒黴鬼，恐慌瞬間像野火般在他們中間蔓延！
他們看不清黑暗中有多少人，只看到飛舞的火光和聽到可怕的吼叫，以爲中了埋伏或者觸怒了什麼未知的存在。
“撤！快撤！”那個頭目雖然凶悍，但也心裏發毛，不敢戀戰，帶頭向山下跑去。其他人更是魂飛魄散，哭爹喊娘地跟着潰逃，連滾帶爬，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山鬼”抓了去。
轉眼間，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十幾名黑山戰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樹林裏，只留下滿地狼藉和幾件匆忙中丟棄的簡陋武器。
山洞內外，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衆人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好幾秒，岩才從洞口石牆後探出頭，看着空蕩蕩的山坡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驚恐叫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跑……跑了？”樹皮舉着還在燃燒的火把，呆呆地說。
陳林扔掉手中燒盡的火把棍，從隱蔽處走出來，臉上沒有任何喜悅，只有冷靜。他走到洞口，檢查了一下被撞擊的部位，只有些許鬆動，問題不大。
這時，山洞裏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當他們確認敵人真的被嚇跑了，而且自己這邊無一傷亡時，巨大的狂喜和劫後餘生的慶幸爆發了！
“陳！”
“陳！陳！陳！”
不知是誰先喊了起來，很快，所有人都揮舞着武器或手臂，激動地呼喊着陳林的名字。這一次，聲音裏不再是好奇或信服，而是充滿了無比的崇拜、感激和敬畏！
巫祈走到陳林面前，這一次，他沒有鞠躬，而是直接匍匐在地，用最虔誠的姿態，表達着最高的敬意。在他和所有部落成員眼中，陳林不僅僅是帶來食物和技能的能人，更是能召喚火焰、嚇退強敵的“神人”或“天賜的首領”！
陳林將巫祈扶起，目光掃過一張張激動得通紅的臉。他知道，經此一役，他在這個部落的地位已經無可動搖。但他更清楚，黑山部落不會善罷甘休，這次的勝利更多是憑借智慧和僥幸。
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他需要盡快將這個鬆散的部落，打造成一個真正的、能夠在這片殘酷土地上生存下去的戰爭機器。
他看着山下黑山部落消失的方向，眼神銳利。
“黑山部落……這只是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