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心頭暢快,不免得意道,“這些道理你都明白就好。”
姜述月卻話鋒一轉,
“可是繼續留她們在家裏,今天的事回頭叫有心人一傳揚,說她們是得了夫人的授意才來鬧事,沒想到立刻就被我鎮壓下去,沒留一點情面。這不是叫外頭人誠心看咱們繼母繼媳鬥法的笑話嗎。”
她接着道,
“所以我看,不如把她們都送到夫人一個人的院子裏,叫您好好管教妥當了再放出來做事。不然以後還得叫人笑話您持家不嚴,又攤上這麼些不爭氣的親戚見天兒給您惹事。”
殷夫人這次徹底黑臉了。
繼母這兩個字,在秦家平日裏本來就是忌諱。
殷夫人又好面子,最是看重人家背後怎麼說她,就怕誰指摘她一個繼母不給繼子繼女安好心。
今日也是實在情急又確實低估了姜述月,說話做事才留下這麼多的把柄。
她有些後悔,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實在沒法再收回來,只得幾經轉換臉色,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快找補道,
“其實我也告誡過她們多次了,可惜人微言輕,都不拿我的話當個事。今日帶回去也好,以後跟在身邊了我也方便隨時指正她們,要是有哪裏又沖撞了你,我今天在這裏先給你賠個不是了。”
壓着滿腔怒氣帶着幾個媳婦婆子回到自己的浸芳苑,殷夫人氣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但她平日裏壓抑自己的真實脾性慣了,一向以溫和友善的面目示人,今天又剛發生了這樣的事,更不好回來發什麼脾氣引人無端揣測。
因此碰上要過去找姜述月的秦玫,還正巧見院子裏這時哼哼唧唧着抬回來一群人,登時拉下臉道,
“見天兒往那裏跑,也不看看人家心底裏頭待不待見你,總是熱臉去貼個冷屁股,叫我這爲娘的臉上也沒光!”
秦玫往日裏去找姜述月,殷夫人都是樂見其成的,回來話裏話外還總打探她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每每十分贊成。
好在秦玫自己也是個機靈孩子,她喜歡姜述月,即使天天在一起也萬不會說什麼她不該說的話,做什麼她不該做的事。
殷夫人一打聽就會被秦玫撒嬌耍賴糊弄過去,言語間又屢屢撮合,總說兩人互相念對方的好,叫她們以後和睦相處。
她卻不知,正是因爲這些日子她說姜述月的好太多,就讓殷夫人以爲姜述月素日裏爲人太過善良綿軟,把管家權要過來也就是自己幾句話的事。
要是捏着了她的什麼錯,以後更不敢在自己跟前隨便置喙什麼了。
以至於才發生了今天的事。
今日再去找姜述月,秦玫沒來由的被訓了一通,她心頭委屈卻也不立刻發作,更不好當場過問,只找了個別的由頭就出去了。
出來細細打聽一番才知道,母親和大嫂今日原來因爲家裏下人犯錯而發生了言語上的碰撞,以至於才一肚子氣沒處發,回來拿她當出氣筒。
秦玫心頭不禁爲大嫂的決斷果敢驚嘆,也爲她不是個隨意會被長輩搬出孝道就拿捏的人而欽佩。
她想着家裏這些平日裏仗着母親的勢就敢用鼻子眼睛出氣的糟污親戚,今日竟都齊刷刷挨了打還全被抬回來,心頭別提有多明快。
可是想着這些人今天都被帶回了母親的院子,往後和自己打交道見面的日子反而更多,她又不舒服起來。
因此自己思量了一會兒,想不到別的好辦法,終究還是支開身邊的丫鬟去找姜述月求教了。
姜述月倒沒有因爲今天的事影響心情,更沒有因爲殷夫人的行徑而遷怒到秦玫。
秦玫這孩子雖然機靈聰明,可到底還小,大人間的事怎麼好叫她摻和。
何況她的秉性爲人前世姜述月就十分清楚,她是個重感情又十分心軟的好孩子。也因此才成了她的軟肋,即便聰明靈巧,嫁爲人媳了還是過得一地雞毛。
想想前世她的那些心酸不易和故作堅強,姜述月就不禁摸着她的頭感嘆道,
“將來嫁了人若在婆家受什麼委屈,一定要回來跟我說。我只要還在這世上一天,就一定能替你做主一天。”
秦玫起先還十分羞臊,再懂事成熟她畢竟也才十歲,哪裏就能談到嫁人的話題。
可是看着姜述月仿佛耄耋老人一般發出的那聲嘆息,以及她話語裏顯露出來的殷切關心和囑咐,她又不禁被觸動了,撲倒她懷裏撒嬌道,
“那嫂嫂將來可要替我好好選一個夫家,不然過不好了我可要回來天天粘着你煩着你,一輩子不再出去。”
姜述月心頭一動。
前世,秦玫是在秦牧登上皇位那一年封了公主才嫁出去的。當時她嫁得是河東裴氏這一代最傑出的一位長孫。
可惜裴家家大業大,秦玫縱然是公主,還是不得不應付各種錯綜復雜的婆家關系。
今日你求,明日她托,後天因爲管家太操勞不小心把個快足月的胎兒摔流產,婆婆小姑子眼見裴家長房無人,又明裏暗裏往她夫君身邊塞姨娘。
後來她精疲力盡,看到姜述月和秦牧因爲軍國大事以及後宮前朝逐項紛爭屢屢爆發激烈的爭吵,卻還是懂事的沒有回來哭訴過一次。
反而是大她五歲的秦敏,但凡在婆家不順心了就要跑回皇宮讓姜述月和秦牧給她做主。
兩次婚姻,秦敏都沒有過好。
而這一世,姜述月想讓秦敏和秦玫都嫁一個家世簡單些的。
最好是讀書人家,清貴知禮,進退有度,公婆和睦,夫妻順遂。
可是想到秦敏,她看着她這些日子對顏昭的期盼就覺得無言。
聰慧靈巧懂事如秦玫,尚且在那些世家大族裏守着規矩舉步維艱,何況她一個只有些小聰明勁、凡事還又處處只爲自己一個人着想的人。
思及此,姜述月認真問秦玫道,
“那你將來嫁人,願意嫁一個我給你挑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