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柔扶着媽媽回到二樓的房間。
她找出藥箱，給媽媽被燙紅的手背上藥。
蘇婉看着女兒臉上那清晰的五指印，心疼得無以復加，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卿卿，疼不疼？是媽媽沒用，連累你了……”
蘇清柔搖搖頭，聲音哽咽：“媽，我不疼。”
“可是她怎麼能那麼說你？還有那個協議是怎麼回事？”
蘇婉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她慌亂地低下頭：“卿卿，別問了，沈伯伯能給我們一個安身之所，已經很好了。”
“那些東西，本來也不是我們該想的。”
“今天的事，算了好不好？別告訴沈伯伯。”
“知遙她還小，脾氣是壞了點，我們忍一忍就過去了，別再惹麻煩了，好不好？”
又是忍一忍。
蘇清柔塗藥的手頓住了。
她看着媽媽熟悉又陌生的，寫滿怯懦和懇求的臉，恍惚間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個聲稱愛慕她，卻在她明確拒絕後，企圖用強的男同學傲慢的臉。
鬧開之後，他嚷嚷着：“是她勾引我的！”
周圍同學投來的懷疑、鄙夷、看熱鬧的目光。
老師辦公室裏，明裏暗裏表示：一個巴掌拍不響，爲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你。
還有媽媽，哭紅了眼，拉着她一遍遍地求她：“卿卿，算了吧，我們認個錯，轉學好不好？”
“他們家我們惹不起。”
“聽說是京市的大家族，有權有勢，我們不認下這錯，別說上學，我們可能連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明明她沒有錯。
明明她是受害者。
可最後，低頭認錯、背上勾引污名、被迫離開熟悉環境的人，卻是她。
只因爲對方有權有勢。
只因爲她們弱小無助。
所以，只能忍。
每一次受委屈，都是媽媽含着淚的哀求：“卿卿，忍一忍。”
忍一忍，就過去了。
忍一忍，才有活路。
蘇清柔替媽媽包扎的手在微微發抖，眼淚流得更凶，卻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好，媽，我忍。”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不說。”
包扎完，蘇婉眼眶泛紅，反反復復只念叨着一句：“卿卿，媽沒事，千萬別鬧到你沈伯伯面前，啊？”
看着媽媽卑微的樣子，蘇清柔點點頭，輕聲安撫：“媽，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別多想。”
安撫好媽媽休息，蘇清柔退出房間，輕輕帶上門。
她想着，不能告訴沈伯伯，或許可以去找沈知意。
那位長姐看起來最是明事理，端莊大方，也許能主持一下公道，至少約束一下沈知遙，讓媽媽的日子好過一點。
她朝着沈知意房間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發現門並未完全關緊，虛掩着一條縫，裏面傳來沈知遙嬌縱又帶着得意的聲音，打破了蘇清柔剛剛鼓起的勇氣。
“姐！你今天沒看見，真是可惜了！我不光教訓了那個蘇婉，連她那個裝模作樣的女兒也一並打了！”沈知遙的聲音雀躍。
“哼，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爸爸面前賣弄！”
蘇清柔的腳步停在原地。
接着，是沈知意總是溫柔的嗓音響起：“嗯，知道了。”
“你呀，就是性子急。”
“不過……做都做了，開心就好。”
“當然開心！”沈知遙撒嬌道，“姐，要是她們不識好歹，敢去爸爸那裏告狀，你可得幫着我！”
沈知意輕笑一聲，語氣冷漠：“放心，有姐姐在，爸爸那邊，我知道怎麼說。”
“有些人，就該認清自己的位置。”
“既然是見不得光的情婦，好好待在外邊也就罷了，偏要登堂入室，污了咱們的眼。”
“帶過來的拖油瓶那張臉，看着就惹人煩。”
她沒有明着誇贊沈知遙打人的行爲，但話語裏對蘇婉母女的輕蔑和厭惡，以及對妹妹行爲的默許甚至贊許，表露無遺。
沈知遙得到姐姐的撐腰，愈發得意：“就是！姐你最好了！有裴家姐夫在，咱們才不怕呢！”
門外的蘇清柔，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背靠着冰涼的牆壁，才勉強支撐住發軟的身體。
最後一點希望，也破碎了。
原來，那個看起來最得體、最講道理的沈知意，心裏對她們母女的鄙夷和排斥，絲毫不比沈知遙少。
她不僅不會主持公道，反而是沈知遙最大的靠山。
蘇清柔鼻尖一酸，眼眶迅速發熱，視線變得模糊。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在沈家，她們母女二人，是真真正正的，孤立無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