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光把道旁桫欏樹篩成碎銀,猶錦川跟着鐮珂躍過青石澗時,褡褳裏的黑石正“咚咚”震——九下一組,跟敲鼓似的,震得他手心發麻。這動靜他熟,前陣子沖關時黑石就這麼跳,是玄龍九紋在喊:三公裏外的山脊後,正有人拎着家夥往這邊趕,腳步聲密得像下陣雨。

“停。”鐮珂的霜鐮橫劈出半道弧,刀刃撕空氣時“呼”地響了五聲。五道淡藍氣刃扇面似的鋪開,前方十丈內的落葉“唰”地飛起來,枯枝在半空斷成截,斷面結着細冰晶,跟誰用指甲刮過似的,歪歪扭扭。

“譁啦”一聲,十二棵古鬆的樹冠裏,同時墜下九道黑影。落地時“咚”地砸出坑,土上印着屠刀形狀的紅痕,腥氣直往鼻子裏鑽。是江屠門“三鬼九煞”裏的赤煞隊,他們環首刀上的屠刀紋,正跟着猶錦川眉骨的胎記跳,一下下的,像餓狼盯着塊肥肉,眼裏冒光。

領頭的赤煞隊長脖子上,鎖鏈刺青“騰”地紅了,跟充血似的。他揮刀的刹那,九道血光直撲猶錦川喉嚨,快得讓人眼暈。鐮珂旋身把他往身後一拽,霜鐮舞出的不是殺招,是五道疊在一塊兒的氣牆,看着薄,撞上去卻硬得像冰。龍紋撞刀網的瞬間,周圍三十丈的樹“咔啦啦”響,像冰在裂,碎渣子掉了猶錦川一脖子。

“有點意思。”赤煞隊長的瞳孔眯成豎線,跟蛇似的,把環首刀插進地裏。土裏頭“咕嘟”冒黑紅漿子,爬出來的血色甲蟲,鞘翅上竟刻着小屠刀紋,密密麻麻,看着膈應人。鐮珂見狀,把霜鐮倒插在地上,五指按刀柄末端,五道龍紋氣勁往地裏一鑽,黑血“騰”地成了白霧。霧裏晃出百十個龍人影子,都在練凝刃紋劈砍,兵器上的半透明鱗紋,跟猶錦川短刀上的印子一個模子,連歪的角度都一樣。

“玄龍境的把戲。”鐮珂腳尖一點,像只白隼掠起來,霜鐮在半空劃五圈,每圈都結出龍紋光帶,鬆鬆垮垮的。光帶纏成網,“咔”地凍住赤煞隊的刀。猶錦川瞅得清楚,那些屠刀紋碰着龍紋光帶,跟蠟遇火似的縮成血瘤,“滋滋”響,聞着像燒頭發,嗆得他直皺眉。

廣南王踩着龍脊骨影子走過來,赤紅蟒袍下擺沾着半幹的龍血,硬邦邦的,三道御勢紋在他周圍轉,把空氣壓出圈圈漣漪,看着跟水波紋似的。他手裏那把“龍骨裂”屠刀,正往下滴黑血,腥得沖鼻子,猶錦川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五道龍紋...龍武境巔峰?”廣南王的金箔面具裂了三道縫,露出青黑色的鱗皮,坑坑窪窪的,“可惜在龍主境後期面前,不夠看。”話沒落地,他化成團赤紅旋風,屠刀帶的勁把地犁出五道深溝,土塊濺得猶錦川臉疼,跟被石子砸了似的。

鐮珂把猶錦川往後猛推,霜鐮迎上去的瞬間,空氣“嘭”地凝成透明牆。五道龍紋撞三道御勢紋的刹那,猶錦川被氣浪掀飛,“咚”地撞在古柏上,耳膜“嗡嗡”響,眼前盡是鐮珂刀上的冰藍龍紋,跟廣南王屠刀的血紋絞在一塊兒,亂得像團麻。他發現個細節:鐮珂每擋一下,手腕的五道龍紋就亮一道,跟挑擔子時換肩似的,勻着勁,不慌不忙。

“龍主境的霸道,也就這樣。”鐮珂的聲音從氣爆裏鑽出來,有點悶,她腳尖點地,貼着屠刀風旋轉,霜鐮劃的弧線,正好卡進廣南王的力空當,跟穿針似的準。猶錦川看明白了,她每刀只用三成勁,偏能在快撞上時把攻擊引歪。廣南王全力劈下來,她就用霜鐮輕敲刀背,三道御勢紋氣牆“嗡”地亂了,露出好幾個空當,跟沒關緊的門似的。

廣南王突然像野獸似的吼,嗓子眼裏像卡了石頭,蟒袍下的鱗片迸綠光,刺得人眼疼。他脖子上的金箔面具“啪”地炸了,碎片濺到猶錦川腳邊,皮膚全成了鱗,青黑色鱗片間滲黏糊糊的龍血,每滴血落地,就長出歪扭的屠刀紋荊棘,纏得草根都卷起來了。“給我死!”他把屠刀插進地裏,土“突突”顫,猛地冒出數道骨刺,直扎鐮珂,快得像毒蛇吐信!

鐮珂在骨刺長出來的瞬間跳起來,霜鐮劃的冰藍光帶像絲帶,“纏”住骨刺,五道龍紋同時亮,把骨刺凍成半透明的冰,裏頭還能看見血絲。“就這點能耐?”她的聲音裏裹着冰碴子,聽着有點冷,又有點傲。

廣南王不再藏着,“嗤啦”撕開蟒袍,扣子崩得滿天飛,身子“咔咔”脹起來——肌肉硬成黑綠鱗片,摸着肯定跟石頭似的,手腳扭成粗爪子,指甲閃着寒光,尾椎骨“節節”響,長出條帶黑橫紋的巨尾,甩得旁邊的小樹直晃。十口氣的功夫,九米長的中華盜龍站在林子裏,赤紅豎瞳裏燒着貪火,鱗片間流的暗金紋,不是天生的,是無數小屠刀紋拼的,密密麻麻,每片鱗下都鎖着龍人殘魂影子,看着慘得慌。

盜龍猛地踏地,土裂出蛛網似的屠刀紋,三棵合抱粗的古樹被震得根都翻出來,泥塊砸得猶錦川手忙腳亂。它前爪揮出,五道帶腥風的爪痕直撲鐮珂臉,風裏裹着股腐臭味。爪風過處,空氣泛出血漣漪,跟潑了紅墨水似的。鐮珂腳尖點地往後跳,霜鐮舞成密不透風的網,五道龍紋氣牆一層層起來,把爪子擋在三尺外,跟砌牆似的。

盜龍甩尾巴抽過來,風壓“咔嚓”攔腰折斷兩棵古鬆,鬆針落了猶錦川一頭。鐮珂不躲,把霜鐮舉過頭頂,刀上五道龍紋亮得刺眼,跟小太陽似的。尾巴掃到眼前時,她手腕一轉,霜鐮劃個圓,盜龍“嗷”地痛叫——尾尖的屠刀紋被龍紋凍住,鱗片結滿冰裂紋,看着隨時要碎。

盜龍猛甩尾巴想掙開,鐮珂借勁轉起來,霜鐮直指它側腹——那兒的鱗片屠刀紋稀,像沒補好的補丁。眼看要扎着,盜龍側腹鱗片“唰”地豎起來,每片都像小屠刀,閃着寒光。鐮珂手腕急轉,霜鐮改劈爲刺,五道龍紋氣勁在刀尖聚成錐,正好扎進兩片鱗的縫裏,跟找着鑰匙孔似的。

“咔嚓”,盜龍側腹的鱗崩了好幾片,露出暗紅的肉,血“汩汩”往外冒。廣南王疼得後退,猶錦川看出來了,鐮珂的攻擊專找屠刀紋下手,沒碰它的要害,像是在拆東西,不是殺人,手下留着情呢。

盜龍甩着頭,赤紅豎瞳死死盯着鐮珂,喉嚨裏發出低吼,跟打雷似的。突然弓背沖過來,前爪交替劈,後爪蹬得草皮亂飛,林子裏“咚咚”響,跟打鼓似的。鐮珂深吸口氣,手腕五道龍紋同時亮,霜鐮在身前劃五個圈,歪歪扭扭的,卻透着股巧勁。盜龍撞進圈的刹那,五道龍紋凝成冰壁,一層層擋上去,跟疊被子似的。

盜龍撞在冰壁上,“咚”的一聲悶響,震得猶錦川耳朵疼,被彈出去好幾米,在地上滑出道溝。鱗片上的屠刀紋亂了,滲黑紅血,看着蔫了不少。它盯着鐮珂吼,卻不敢再上前,眼裏透着點怕,跟被打怕了的野狗似的。猶錦川這才琢磨過味:鐮珂壓根沒出全力,每個動作都收着勁,像在練一套熟得不能再熟的法子,擋得剛好,從沒下過死手,留着餘地呢。

“滾。”鐮珂把霜鐮拄在地上,五道龍紋冰壁慢慢化了,水珠子滴在地上,“廣南王,再來,就不是掉幾片鱗這麼簡單。”

盜龍遲疑了一下,突然低吼一聲,轉身撞進林子,帶起的風把樹葉卷得滿天飛,剩下的人也跟着跑了,跟兔子似的。地上只剩被爪子犁出的深溝,亂七八糟的。

三日後,百裏外的江屠門總部,龍骨門府裏燭火晃悠,影子在牆上搖來搖去。廣南王斜靠在龍首王座上,側腹纏着帶血的繃帶,繃帶下的屠刀紋還在動,跟有蟲子在裏頭爬似的。殿中青玉案對面,坐着血刀門門主森宿——他披件墨色蟒袍,看着舊舊的,臉幹得像樹皮,皺紋裏全是灰,琥珀色的豎瞳裏閃着光,跟狼似的,指尖夾枚血色令牌,牌上“血刀”二字是龍血寫的,看着有點黏。

“廣南兄這傷,栽跟頭了?”森宿語氣平淡淡的,指尖摸令牌邊,磨得光光的,“能讓你這龍主境後期掛彩的,少見。”

廣南王哼了聲,扯下金箔面具,露出青黑鱗臉,鱗片翹起來好幾塊:“別提了,碰上個怪女人,手腕五道龍紋,使柄霜鐮,專克我這屠刀紋,邪門得很。”他指殿角的兵器架,那兒擺着幾把斷屠刀,刀身都覆着薄冰,冰碴子還沒化,“你瞧,連‘龍骨裂’都被凍出縫了,心疼死我了。”

森宿起身走到兵器架旁,指尖碰了下冰刃,冰“唰”地成了血霧,飄得滿殿都是。“有點意思。五層龍紋...至少龍武境巔峰,說不定摸到龍主境的邊了。”他轉回頭看廣南王,琥珀色瞳孔縮了縮,跟貓見了老鼠似的,“那少年是稀有血脈,你看準了?”

“錯不了。”廣南王掀開繃帶,露出沒好的傷口,紅肉外翻着,“他眉骨胎記上的紋,我親眼見着跟黑石共鳴,亮得晃眼。那黑石...怕是‘龍脊關’的鑰匙,錯不了。”

森宿眼裏光一亮,閃得快,回案對面坐下,手指在案上敲着,“篤篤”響:“稀有血脈加龍脊關鑰匙...這小子倒是塊好料。我血刀門的‘血龍引’陣,正缺至陽龍血當引子,找了多少年了。”他頓了頓,指尖在案上劃出血紋,歪歪扭扭的,“廣南兄信得過我,我血刀門出血煞,幫你圍獵,人多力量大。”

廣南王摸了摸下巴的鱗,刮得手疼,琢磨着:“森兄肯出手,自然好。但分成...咱們得說清楚。”

“簡單。”森宿推過枚血玉扳指,玉上有點裂紋,“那少年的血脈,我要四成煉陣,你拿六成煉‘龍紋屠刀’,公平。那女人的下落,歸你江屠門,我不管。”

“成交!”廣南王猛地拍案,案上的血盞濺出汁,滴在地上凝成小血珠,“七日後,華東山脈霧淵邊,我江屠門跟你血刀門聯手。那五層龍紋的女人...就算她是龍主境巔峰,也得留下,跑不了!”

森宿嘴角勾了勾,有點陰,把血玉扳指推回去:“廣南兄誤會了。那女人我也感興趣,她的龍紋練法,說不定能解我血刀訣的瓶頸,卡了好幾年了。”他站起來,墨色蟒袍沒風自動,不知道哪來的風,“雙王聯手,還拿不下兩個小家夥?七日後,我血刀門的血煞,在霧淵北麓等你,準時到。”

廣南王看着森宿背影,眼裏有點復雜,跟吃了啥不對勁的東西似的。他知道這是跟老虎借爪子,危險得很,但除掉鐮珂和猶錦川的念想太撓心,睡不着覺。有血刀門幫忙,穩當點。他摸着王座扶手上的屠刀紋,木頭剌手,低聲道:“鐮珂...猶錦川...你們活到頭了,等着瞧。”

同一時候,華東山脈裏頭的龍脊石林,風嗚嗚地刮,跟哭似的。猶錦川正揮刀劈龍脊骨,刀刃上結着淡藍凝刃紋,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每劈一下,空氣裏就留半透明的鱗影,三口氣後才散,跟肥皂泡似的。鐮珂站在泉邊看他練,眉頭皺着,跟擰成了疙瘩:“凝刃紀要聚在刀尖,你這勁散得跟撓癢似的,沒力道。”

猶錦川收刀,呼哧呼哧喘,汗滴進泉裏,蕩出圈圈紋,慢慢散了:“鐮姐姐!我都能凝半片鱗紋了...是不是太慢?我感覺挺使勁的了。”

“慢?”鐮珂轉身,霜鐮輕點他丹田,有點涼,“廣南王回去準搬救兵。血刀門的森宿,六步龍主境巔峰,比廣南王難對付十倍,心黑得很。你現在連第八紋都沒凝出來,拿什麼跟人家拼?赤手空拳嗎?”

猶錦川抿着嘴,不說話,攥緊短刀,指節發白,心裏憋着股勁。

接下來兩個月,猶錦川在霧淵邊修煉。這兒的龍氣混着煞氣,引氣時跟在刀尖上走似的,稍不注意就岔氣,疼得直打滾。鐮珂每天抽一個時辰陪他對練,霜鐮每下都帶着五層龍紋的勁,逼得他沒退路,躲都躲不開。等他凝出第七紋“旋勁紋”時,揮刀的氣勁能在龍脊骨上劃寸許深的痕,總算像點樣子了。

“旋勁紋要氣隨刃走,勁由紋生。”鐮珂演示龍武境中期的用法,霜鐮劃的弧線在水面留九圈漣漪,慢慢擴開,“你看這氣紋轉的路數,得像水流似的順,不能卡殼,一卡殼就泄勁,白練。”

日子過得快,一晃快半年。冬至前一夜,霧淵傳來悶龍吟,跟誰在底下哭似的。猶錦川盤腿坐在龍脊骨上,全力沖第八紋“裂空紋”。丹田的龍氣像滾沸的岩漿,燙得他直哆嗦,順着經脈往短刀裏涌,有點疼。他聚精會神,引着龍氣按裂空紋的路子走——那紋邪門,像有人扯着神魂拽,每走一圈,頭都疼得像要裂,眼冒金星。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睜眼,揮刀!刀刃劃空氣時,“啵”地輕響,一道半透明的淡藍紋在 air 裏亮了,像撕了層薄紗,不太清楚,三口氣後才散,總算成了。

“成了!”鐮珂的聲音裏帶點驚,她走到猶錦川身邊,看着沒散的紋,眉頭舒展了點,“第八紋裂空紋...你才用了不到三個月,比我想的快。”

猶錦川喘着氣,手都在抖,短刀差點沒攥住,渾身沒勁。丹田的龍氣轉得順,不卡了,眉骨的胎記亮得發燙,跟貼了塊熱石頭似的:“這就是裂空紋?感覺怪怪的。”

“嗯。”鐮珂轉頭望霧淵深處,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裂空紋成了,才算真正踏入龍武境中期。但別鬆勁...“她手腕的五道龍紋突然亮了,跟小燈籠似的,“廣南王和森宿,已經到山脈外圍了,聞着味兒過來的。”

猶錦川心一緊,攥刀的手心全是汗,滑溜溜的:“他們來了?這麼快?”

“來了。”鐮珂拔起地上的霜鐮,刀刃上的五層龍紋轉個不停,閃着光,“雙王聯手,沖我們來的,沒跑。”她頓了頓,看猶錦川的眼神重了些,像有話憋了很久,“接下來的仗,我護不住你了。記住,活下去,找出你自己的道,別學別人。”

猶錦川深吸一口氣,冷風吹得臉疼,摸着剛凝成的第八紋,心裏怕得慌,腿都有點軟,卻又有點橫勁,不想認慫。他明白,真正的坎兒到了。江屠門和血刀門的雙王同盟,是他往強者路上走的第一道生死關,躲不過去。龍脊石林的月光還是那麼冷,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但華東山脈的風暴,已經在黑地裏攢着勁了,眼看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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