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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思彥死死盯着手中那只燒得變形的鞋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不會的......她不會死。”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厲害,“她那麼堅韌,多少次困難都挺過來了,這次也一樣......”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醫學院的籃球場邊。那個胖乎乎的女孩,抱着一瓶水,在衆多追求者中顯得有些笨拙卻異常勇敢地走向他。
那時的他,正因爲蘇婉青的決絕離去而傷心,對這個突然闖入的身影,只報以冰冷的無視。
他以爲她會像其他人一樣知難而退。
可她下一次又出現了,帶着同樣燦爛的,仿佛能驅散一切陰霾的笑容。
一次,兩次,無數次......在他最灰暗的那段時光裏,那個胖胖的、執拗的身影,竟一點點在他冰封的心上鑿開了一道裂縫。
他曾經以爲,在蘇婉青離開後,選擇林滿滿只是因爲一絲憐憫和習慣。
直到此刻,直到永遠失去她的這一刻,陸思彥才真正意識到,那早已不是簡單的習慣。
她的堅韌、她的笑容、她毫無保留的愛,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生命裏,與他血肉相連。
巨大的恐慌和蝕骨的悔恨,腐蝕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堅強。
他蜷縮在地,緊緊抱着那只殘破的鞋子,淚流滿面。
原來,他早已愛她入骨,卻遲鈍到用失去來證明。
蘇婉青看着陸思彥崩潰的模樣,心中掠過一絲快意,卻也因爲林滿滿在他心中的地位過重而感到不安。
她走上前,試圖扶住他顫抖的肩膀,聲音刻意放得輕柔哀戚:
“思彥哥哥,別太難過了......發生這種意外,大家都不想......你要堅強起來啊......”
話音未落,陸思彥猛地甩開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了幾步。
他抬起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她,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溫和包容,而是充滿了審視和一種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意外?”他的聲音因極度壓抑而顯得異常低沉,“實驗室管理嚴格,怎麼會突然失火?!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蘇婉青從未見過他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刺穿。強烈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聲音帶着無法控制的顫抖: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當時滿滿姐突然醒了,情緒很激動。她說…她說已經跟你離婚了,要盡快做完實驗,立刻離開你,一刻都不想多待。”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陸思彥的反應。
“我勸她身體要緊,休息兩天再說,可她根本不聽,非要連夜去實驗室。我只好送她過去。沒想到一進去,她就抓住我的手,像瘋了一樣打我......”
她適時地抬起手臂,露出手腕上幾道新鮮的紅痕,語氣充滿了委屈和後怕,“我拼命掙脫跑了出來,可沒一會兒就看見裏面着火了!我想沖進去救她,結果剛進去就被濃煙嗆暈了......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然而,陸思彥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她後半段的辯解,也沒有去看她手上的傷痕。
蘇婉青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破了他一直不願正視的問題。
原來那份離婚協議,從來不是玩笑,也不是賭氣。她是真的,一心一意要離開他。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在他心口反復絞割。
是的,他爲了蘇婉青,爲了償還那份恩情,都對林滿滿做了些什麼?
他利用她的愛,逼她籤下那份等同於賣身契的協議,他默許甚至縱容蘇婉青對她進行身心虐待,看着她挨餓、抽血,被推入滿是毒蛇的房間…
他甚至用她重病母親的逼她道歉,根本不是她的錯的道歉......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基於她對他毫無保留的愛與信任?而他,正是利用這份愛,將她傷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陸思彥沒有看蘇婉青一眼,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