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連兩日,陳默和小丫都閉門不出,全心撲在改進制糖工藝上。有了骨炭這關鍵一環,白糖的品相穩步提升,雖然每次產出依舊只有可憐的幾兩,但那潔白細膩的質感,已與最初黃泥淋出的不可同日而語。

陳默的身體在湯藥和飽飯的調理下,也好了許多,雖仍顯虛弱,但已能進行些輕體力活。他將父親那幾本有關機械和物性的書翻了又翻,試圖找到提升效率的方法,奈何書中多是原理概述,具體圖紙甚少,許多細節仍需他自己摸索嚐試。

這日午後,陳默正對着一塊陶片,用木炭勾畫着一個簡易的杠杆壓榨裝置草圖——他模糊記得某個短視頻裏提過古代榨糖用的“蔗床”大概是這個原理,雖無甘蔗,但或許能改進糖漿的提取效率。

小丫則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用新得的骨炭粉處理着又一小鍋糖漿。她學得極快,手法甚至比陳默更細致耐心,過濾傾倒時屏息凝神,生怕浪費一滴。幾次成功下來,她眼中已褪去不少惶恐,多了些專注和自信。

“哥,你看這次是不是更透亮些?”她將過濾後的清液端給陳默看。

陳默從沉思中抬頭,看了看那色澤清亮的糖液,贊許地點點頭:“嗯,火候和骨炭量都把握得越來越好了。”他心中欣慰,小丫的成長比他預想的更快,這讓他肩上的壓力稍減。

然而,喜悅很快被現實的憂慮沖淡。他看了看牆角那所剩無幾的廢骨原料,又掂量了一下罐子裏那點珍貴的骨炭粉,嘆道:“骨炭好用,但這原料終非長久之計。靠撿拾終究不是辦法,量少不說,也容易惹人注意。”

小丫聞言,小臉也垮了下來:“那怎麼辦?我們去肉鋪買嗎?可是……”她看了看裝錢的罐子,雖然有了兩貫多錢的“巨款”,但若長期購買骨頭,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更怕引人探究。

陳默沉吟片刻,道:“或許……可以找王大娘幫幫忙。”他想起了隔壁那位寡居的婦人。王大娘丈夫早逝,獨自拉扯一個兒子,兒子在城外驛館做雜役,偶爾才回家。她爲人還算和善,有時會接些縫補漿洗的活計,也時常幫人宰殺雞鴨換取微薄收入,或許能接觸到些骨頭來源。

“小丫,你一會兒拿幾個新蒸的粟米饃,去給王大娘送去,順便探探口風,就說……就說我想找些幹淨的牛羊骨,磨些骨粉入藥,問她可知哪裏能尋到,或者她幫人宰殺時能否留意留下些,我們願意用錢或糧食換。”陳默編了個相對合理的借口。直接說要骨頭燒炭制糖,太過驚世駭俗。

“哎!我這就去!”小丫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手腳麻利地撿了幾個還溫熱的粟米饃放在碗裏,又仔細整理了了一下衣衫和頭發,這才端着碗出去了。

陳默看着妹妹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不知不覺間,小丫已不再是那個只會躲在他身後哭泣的小女孩了。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小丫回來了,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哥,王大娘收了饃,可高興了。她說磨骨粉入藥她聽說過,不算稀奇。她說她明日正好要去給坊北的張家幫忙操辦宴席,宰羊殺雞,答應幫我們把骨頭都留意着收起來,還說不要錢,拿些麥麩或者舊布頭換就成!”

“太好了!”陳默心中一喜,這無疑是解決了原料來源的一大難題,而且通過以物易物的方式,更爲隱蔽安全。

“王大娘還問起你的傷,我說好多了,她還念叨說讓我多去她那兒學學針線呢。”小丫補充道,語氣裏帶着點小得意。

看來這第一步走得頗爲順利。陳默稍稍安心,繼續研究他的杠杆草圖。

然而,命運的惡意總在不經意間顯露。傍晚時分,小丫想起家中鹽罐空了,便揣了幾文錢,想着去坊內的小雜貨鋪買點粗鹽。陳默本想自己去,但小丫堅持說他傷還沒好利索,蹦跳着就出了門。

雜貨鋪在坊內另一頭,要穿過幾條巷子。小丫買了鹽,想着哥哥的傷和日漸改善的生活,心情輕快,腳步也快了些。就在她拐進一條回家必經的、略顯僻靜的小巷時,斜刺裏突然閃出一個人影,攔住了她的去路!

不是往日裏常見的那些坊內閒漢,而是一個面色蠟黃、眼神陰鷙的陌生男人,穿着不起眼的灰布短打,腰間卻鼓鼓囊囊。

小丫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握緊了鹽罐和懷裏那僅剩的幾文錢,轉身就想跑。

卻不想,身後不知何時也站了一人,堵住了退路。這人身材矮壯,一臉橫肉,抱着胳膊,嘿嘿冷笑。

“小丫頭,跑什麼?”前面的蠟黃臉男人開口,聲音沙啞難聽,“跟你打聽個事兒。前幾日,是不是有個胡商,在坊外給了你哥不少錢?”

小丫嚇得頭皮發麻,心髒狂跳,腦子裏瞬間閃過索拉姆和那沉甸甸的兩貫錢!他們怎麼知道的?!是誰走漏的風聲?!

她死死咬着嘴唇,拼命搖頭:“沒……沒有!你們認錯人了!”

“認錯人?”後面的矮壯男人逼近一步,語氣帶着威脅,“崇德坊南巷,姓陳的病癆鬼和他妹子,是不是?那胡商索拉姆的鋪子,近來可沒少出入生面孔。說!你們賣的是什麼?錢藏哪兒了?!”

他們不僅知道交易,連索拉姆的名字和他們的住處都一清二楚!小丫嚇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死死忍着沒掉下來。她記得哥哥的叮囑,死也不能承認糖的事情!

“我不知道……沒什麼錢……你們讓開!”她帶着哭腔喊道,試圖從兩人之間的縫隙擠過去。

那蠟黃臉男人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嚇人:“敬酒不吃吃罰酒!”另一只手就朝她懷裏摸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巷口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幹什麼的!”

聲音洪亮,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兩個男人動作一僵,猛地回頭。只見巷口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依舊是那身舊戎服,正是顧長風!他似乎是剛回坊,恰好路過,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鎖定了巷內的三人。

那蠟黃臉和矮壯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沒料到會突然殺出個程咬金,而且看顧長風的體魄和氣勢,絕非易與之輩。

蠟黃臉男人鬆開小丫,陰惻惻地瞪了顧長風一眼,又低頭對小丫惡狠狠地低聲道:“小丫頭,管好你的嘴!否則……”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隨即和同夥迅速轉身,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巷子另一頭的黑暗中。

顧長風沒有追趕,只是快步走到嚇傻在原地、瑟瑟發抖的小丫面前,蹲下身,語氣放緩了些:“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傷着你?”

小丫看到熟悉的面孔,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鹽罐掉在地上摔碎了也顧不上,只是拼命搖頭,話都說不出來。

顧長風檢查了一下,見她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外傷,便沉聲道:“先回家。”

他撿起摔碎的鹽罐,將還能用的鹽塊收起,護着小丫,快步回到了陳默家。

當陳默看到被顧長風護送回來、哭成淚人兒的小丫和地上碎掉的鹽罐時,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聽小丫斷斷續續說完經過,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麻煩,到底還是來了。而且來勢洶洶,遠比陳福那種地頭蛇更加專業和危險。

“顧兄,又麻煩你了。”陳默的聲音有些幹澀,心中後怕不已。若不是顧長風恰好路過……

顧長風眉頭緊鎖,搖了搖頭:“非是巧合。某今日回來得早些,便留意到你這家附近似有生人窺探,方才見令妹出門,有些不放心,便遠遠跟着看看。”他竟是早有察覺!

陳默心中一凜:“顧兄可知那兩人來歷?”

“不像尋常地痞。”顧長風目光沉凝,“動作幹脆,眼神凶悍,像是……道上專門幹髒活的。你們可是露了白,惹了不該惹的眼?”他的目光掃過屋內,雖未見什麼值錢物件,但顯然已猜到那日西市交易可能引來了禍事。

陳默苦笑,知道瞞不過去了,便將那日與索拉姆交易的大致情況說了,只是依舊模糊了白糖的具體來源和工藝,只說是家傳的海外奇物。

顧長風聽完,沉默片刻,道:“索拉姆是西市有名的波斯商人,手眼通天,但也樹敵不少。他那鋪子每日不知多少人盯着。你們與他做大宗交易,即便再小心,也很難不被人留意到資金流動。那兩人,未必是索拉姆派來的,更可能是嗅着錢味兒過來的豺狼。”

他頓了頓,語氣凝重:“此事恐怕難以善了。那些人既已盯上你們,一次不成,必有下次。你們兄妹二人住在這破屋,太過扎眼,也太過危險。”

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顧長風的話,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測。

懷璧其罪。

這四個字,如同冰冷的枷鎖,牢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八章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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