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淵……寂滅……歸墟……”老巫師癡迷地看着那幅懸浮的光圖,渾濁的暗金瞳孔中倒映着那冰冷的“寂滅”二字,如同朝聖的信徒看到了神跡,口中喃喃低語,帶着一種混合了恐懼與極致渴望的顫栗,“找到了……山神指引的……生路……就在寂滅深處……”
茅屋內外,一片死寂。只有那幅由蘇沉銀血與月華共同構築的破碎星圖在緩緩流轉,散發着冰冷而神秘的氣息,以及蘇沉壓抑而痛苦的喘息聲。他死死盯着那幅圖卷,看着那刺骨的“寂滅”二字,破碎的記憶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驟然翻騰起更多模糊卻刻骨銘心的畫面:無盡的黑暗鎖鏈……巨大到無法想象的腐朽屍骸……還有……無數斷裂的、漂浮在虛空中的……劍!
【警告!高維信息流沖擊!外部意志強制解析血脈本源!】
【核心數據庫遭受未知屏蔽幹擾!信息檢索受限!】
【檢測到‘月隕之祭’儀式力場!目標:強制抽取並顯化‘寂滅星圖’!】
【能量消耗:宿主生命力+銀血本源!】
【被動防御機制‘熔岩寂滅’超載運轉!生命體征急劇下降!】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帶上了一絲尖銳的雜音,仿佛受到了強大外力的幹擾和壓制。每一次提示,都伴隨着蘇沉身體深處傳來的、仿佛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粘稠沉重的銀血正在被頭頂那道凝練的月白光柱強行抽取、蒸發,化作維持眼前這幅破碎星圖的燃料!生命力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流逝,剛剛因爆發而凝聚的銀灰光膜迅速黯淡下去,身體的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視野邊緣開始出現黑暗的暈眩斑點。
老巫師對這一切毫無所覺,或者說毫不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幅星圖上,枯槁的手指顫抖着,試圖在虛空中臨摹那些扭曲的線條和冰冷的光點,口中念念有詞:“……歸墟之眼……星骸回廊……斷裂的……界橋……是了!生路……就在界橋的彼岸!只要……”
就在這時!
茅屋外更遠處的黑暗中,如同油鍋中滴入了冷水,驟然炸開一片混亂到極致的喧囂!
“唳——!!!”
一聲尖銳淒厲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禽鳥嘶鳴,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喪鍾,毫無征兆地劃破了死寂的夜空!那聲音蘊含着瘋狂、怨毒和一種非人的冰冷,瞬間穿透了厚厚的石牆和茅草,狠狠刺入每個人的腦海!
“天啊!是……是巡山的‘鬼鴞’!它們瘋了!!”一個山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緊接着響起,充滿了無邊的恐懼。
“寨牆!寨牆被撞破了!!”另一個聲音帶着絕望的顫抖。
“黑潮!黑潮來了!快跑啊——!!!”
如同點燃了導火索,驚恐的尖叫、絕望的哭嚎、沉重的撞擊聲、以及更多無法形容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和爬行聲,如同洶涌的黑色潮水,由遠及近,瞬間淹沒了整個青岩寨!恐怖的音浪沖擊着脆弱的茅屋,連地面都在微微顫抖!
老巫師臉上的狂熱瞬間凍結,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早已預見的絕望和……一絲詭異的了然。他猛地看向懸浮的光圖中,那“寂滅”二字周圍——果然!幾點極其微弱的、之前因星圖主體光芒太盛而被忽略的猩紅光芒,正在圖卷的邊緣區域急促地閃爍着!如同垂死掙扎的脈搏,又像是某種毀滅性的標記!
【警告!檢測到大規模高能生物反應!能量特征分析:高濃度寂滅污染衍生物——‘哀嚎之影’(鬼鴞形態)!數量:???】
【警告!檢測到空間結構異常波動!‘葬神淵’表層裂隙正在附近區域活躍!】
【警告!外部威脅等級:滅絕級!宿主當前狀態:瀕危!】
【緊急預案啓動……能量不足……預案啓動失敗……】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無力感,最後的“失敗”二字如同宣判。
“遲了……”老巫師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猛地轉向光膜幾乎徹底消散、身體搖搖欲墜卻仍死死盯着光圖的蘇沉。那渾濁的暗金瞳孔深處,第一次浮現出一種極其復雜的、近乎同病相憐的悲哀,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意。“寂滅的歸途……已然開啓……它嗅到了……我們都……逃不掉……”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撞擊都要沉重的巨響在茅屋外炸開!整個茅屋劇烈搖晃,頂棚的茅草簌簌落下!支撐牆壁的粗木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堵在門口的岩山發出一聲震怒的咆哮:“畜生!滾開!”緊接着便是沉重的石斧劈砍在某種堅韌甲殼上的悶響,以及他憤怒而痛苦的悶哼!
茅屋那扇早已破爛不堪的木門,連同半邊土坯牆,在一聲刺耳的撕裂聲中轟然向內倒塌!冰冷刺骨、帶着濃鬱血腥和腐爛氣息的狂風,裹挾着外面無邊的混亂與絕望,瞬間灌滿了整個空間!
月光被遮蔽了大半。
門口,一個巨大到幾乎塞滿整個門洞的恐怖身影,堵在了那裏!
那是一只“鳥”,卻絕非任何自然界的造物。它身高近丈,骨架嶙峋巨大,覆蓋着稀疏的、如同腐爛瀝青般粘稠漆黑的羽毛。羽毛之下,隱約可見灰敗的、如同岩石般的皮膚,上面布滿了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暗紅色紋路。它的頭顱宛如剝了皮的禿鷲,沒有眼睛,只有兩個深不見底的、流淌着粘稠黑血的窟窿。巨大的鳥喙彎曲如鉤,閃爍着金屬般的冰冷烏光,邊緣不斷滴落着帶有強烈腐蝕性的漆黑涎液,將地面灼燒出嗤嗤作響的坑洞。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它的雙翼——那根本不是羽毛翅膀,而是由無數根灰白色的、如同人類或野獸的殘破骸骨強行拼接而成的巨大骨翼!每一根骨頭上都纏繞着絲絲縷縷的漆黑霧氣,散發着濃烈的死亡和寂滅氣息!
“鬼鴞”!青岩寨傳說中巡山的恐怖之物,此刻卻以如此猙獰的姿態降臨!
它那空洞的眼窩“看”向屋內,沒有瞳孔,但一股冰冷、瘋狂、帶着無盡飢餓的意念,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鎖定了屋內唯二的生命——老巫師,以及……他身上那件掛滿各種奇異物品的巫袍散發出的微弱能量波動;以及更深處,那個在它感知中如同黑暗燈塔般散發着誘人“香氣”的——流淌着銀血的蘇沉!
“唳——!!!”
又是一聲刺穿靈魂的尖嘯!巨大的骨翼猛地扇動!帶着腐爛氣息的狂風將屋內的草席、藥罐碎片卷得四處飛濺!鬼鴞龐大的身軀以一種與其體型不符的詭異迅捷,直撲進來!巨大的骨爪撕裂空氣,帶着淒厲的破空聲,一只抓向擋在路徑上的老巫師,另一只則貪婪地、精準無比地抓向牆角氣息奄奄的蘇沉!那鋒利的骨爪,目標赫然是蘇沉的心髒!它要的不僅是血肉,更是那沸騰的銀血本源!
“不!”老巫師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渾濁的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力量!他猛地將手中那鑲嵌着渾濁獸瞳的木杖橫在胸前,口中急速念動拗口的咒文!杖頂獸瞳再次爆發出粘稠的暗紅光芒,試圖形成一道護盾!
然而,那巨大的骨爪毫無阻礙地撕裂了倉促凝聚的紅光護盾!
咔嚓!
木杖應聲而斷!那顆渾濁的獸瞳瞬間黯淡,裂開數道縫隙!老巫師如同被巨錘擊中,整個人倒飛出去,狠狠撞在牆壁上,噴出一大口暗紅色的、帶着內髒碎塊的鮮血!他身上的骨片獸牙飾品在巨大的沖擊下紛紛碎裂、脫落!
鬼鴞的攻勢只是微微一滯,另一只骨爪去勢不減,帶着死亡的氣息,已然抓到了蘇沉胸前!那鋒利的爪尖甚至已經觸碰到他焦黑碳化、布滿裂痕的皮膚!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之近!蘇沉甚至能聞到那骨爪上濃烈的腐朽和血腥味!識海中,寂滅劍胚發出不甘的嗡鳴,卻因宿主生命力的極度枯竭而黯淡無光!系統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後的喪鍾:
【致命攻擊鎖定!能量枯竭!無法規避!無法防御!】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念俱灰的瞬間!
【核心協議‘源血庇護’強制激活!透支宿主本源生命力!】
【執行最終指令:寂滅歸墟,萬物同塵!】
【釋放:寂滅之觸!】
嗡!!!
一股遠比之前銀血爆發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源自宇宙終結之地的恐怖意志,毫無征兆地從蘇沉瀕臨崩潰的軀體最深處——從那奔流不息卻已近枯竭的銀血本源中——轟然爆發!
沒有刺目的光芒,沒有浩大的聲勢。
只有一道極其細微、近乎無形的灰暗波紋,如同水面的漣漪,以蘇沉的身體爲中心,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抓到他胸前的巨大骨爪,尖端在接觸到這道無形波紋的瞬間,動作驟然停滯!緊接着,構成骨爪的灰白色骨骼,如同經歷了億萬年時光的沖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澤,變得灰敗、脆弱、布滿裂痕!然後,就在鬼鴞那空洞眼窩“注視”下,無聲無息地……化爲了最細微的灰色塵埃,簌簌飄散!
“唳——!!!”這一次的尖嘯,不再是瘋狂和貪婪,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極致痛苦和……恐懼!
鬼鴞龐大的身軀觸電般猛地向後彈射,撞塌了另一面牆壁!它那斷裂的骨爪傷口處,沒有流血,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敗,並且那灰敗如同活物般,正沿着它的骨臂迅速向上蔓延!它所攜帶的濃烈寂滅氣息,在這道更純粹、更本源的“寂滅之觸”面前,如同冰雪遇到了驕陽!
這突如其來的反擊,讓瘋狂撲擊的鬼鴞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和極致的恐懼!
而釋放出這絕地一擊的蘇沉,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口中涌出大股大股暗銀色的、仿佛失去了所有活性的粘稠血液。他眼中的灰芒徹底熄滅,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深淵。透支本源,釋放“寂滅之觸”,榨幹了他最後一絲生命力。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降至臨界點以下!】
【核心能量源(銀血)活性嚴重衰竭!】
【強制進入深層沉眠修復狀態……修復成功率:不足1%……】
【系統……即將……離線……】
冰冷的提示音斷斷續續,最終歸於一片死寂。蘇沉的身體軟軟地癱倒在牆角,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茅屋徹底暴露在混亂的夜空下。倒塌的牆壁外,是火光沖天、慘叫連連、如同地獄般的青岩寨。更多的巨大黑影在火光中穿梭,骨翼扇動帶起的腥風席卷着死亡。
被撞飛重傷的老巫師掙扎着抬起頭,他破碎的巫袍下,一塊緊貼胸口的、布滿裂紋的慘白色骨片,正散發着微弱的、與蘇沉剛才釋放的“寂滅之觸”同源的冰冷氣息。他看着牆角生機幾近斷絕的蘇沉,又看看那只被“寂滅之觸”侵蝕、陷入痛苦混亂的鬼鴞,渾濁的暗金瞳孔中,那復雜的悲哀終於徹底化爲了絕望的死灰,喃喃道:
“歸途……同歸……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