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卷起傅瑾硯風衣的衣角，獵獵作響。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像兩口幽深的古井，靜靜地凝視着顧清晏，似乎要將她心底所有的秘密都盡數看穿。
被那樣的目光注視着，顧清晏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她知道，在這個男人面前，任何謊言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她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復。
“我的目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她抬起眼，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聲音清冷而堅定，“那就是，讓所有傷害過我、傷害過我父親的人，都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哦？”傅瑾硯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但又帶着一絲探究的興趣，“所以，你把沈鴻博引到這裏，就是爲了借我的手，除掉他？”
“是，也不是。”顧清晏搖了搖頭。
她往前走了兩步，與他之間的距離拉近到只有一步之遙。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雪鬆與海風的冷冽氣息。
“借您的手除掉沈鴻博，只是其一。”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其二，我想看看，我這個‘棋子’在您心中的分量。看看當我知道自己被頂級殺手盯上，並且有可能隨時喪命的時候，您這位‘主人’，會不會出手。”
此話一出，空氣中的溫度，仿佛都驟然下降了幾分。
傅瑾硯身後的那些黑衣保鏢們，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身上不自覺地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他們從未見過，有誰敢用如此大膽、近乎挑釁的語氣，和他們的主人說話。
然而，傅瑾硯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眼底的光芒，愈發幽深。
“所以，這是一場測試？”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您可以這麼理解。”顧清晏坦然承認，“我需要知道，我爲您賣命，究竟值不值得。我需要一個保證，一個在我爲您沖鋒陷陣時，不會被您輕易當成棄子的保證。”
她知道，這番話很冒險。
她就像一個在懸崖邊上跳舞的賭徒，賭的，是傅瑾硯對她這枚棋子的“興趣”和“價值”。如果賭輸了，她可能會立刻被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易地抹殺掉。
但她必須賭。
因爲她不想再做任人擺布的棋子，她要做那個能與執棋者，討價還價的、最重要的棋子！
碼頭上一片死寂，只剩下海風嗚咽的聲音。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傅瑾硯的嘴角，突然緩緩地，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弧度。
那不是嘲諷，也不是玩味，而是一種……近乎於欣賞的笑意。
“顧清晏，”他緩緩開口，念出她的名字，“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還要……有趣。”
他伸出手，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指尖，輕輕地，挑起了她的一縷被海風吹亂的發絲。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帶着一種極致的危險與曖昧。
顧清晏的身體，瞬間僵住。她能感覺到，那冰冷的皮革觸感，仿佛帶着電流，從她的發梢，一路傳到了她的心底。
“你想要的保證，我可以給你。”傅瑾硯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響在她的耳畔，“從今天起，只要你還是我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能動你分毫。”
他的話音剛落，不遠處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緊接着，一道黑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從一個集裝箱的頂上，重重地摔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顧清晏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個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身形瘦削，正是那天在十字路口，與她對視的那個陰冷男人！
“鬼影”！
此刻，他胸口處插着一把漆黑的軍用匕首，鮮血正汩汩地從傷口處涌出，將他身下的水泥地，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他還沒有死透，身體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那雙死寂的眼眸裏，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恐與不甘。
他似乎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暴露的。
一個穿着同樣黑色作戰服，身形如同鬼魅般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鬼影”的屍體旁。他拔出匕首，在屍體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跡，然後單膝跪地，向傅瑾硯復命。
“先生，已清除。”
顧清晏的心，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這血腥而又利落的一幕，看着那個如同帝王般掌控着一切生死的男人，終於深刻地明白了，他剛才那句話的分量。
除了我，沒有人能動你分毫。
這不是一句空洞的承諾，而是一個用鮮血和生命，來鑄就的、不容置喙的宣言。
“現在，你滿意了？”傅瑾硯的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臉上，仿佛剛才那個死去的頂級殺手，不過是一只無足輕重的螻蟻。
顧清晏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麼，接下來，該談談我們的事了。”傅瑾硯收回手，語氣恢復了慣有的淡漠，“沈鴻博已經被我帶走了，沈家，群龍無首，很快就會分崩離析。我要你在三天之內，動用顧氏所有的力量，配合我的人，將沈氏集團，徹底肢解，吞並。”
“這是，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
三天後。
江城商界，發生了史無前例的大地震。
曾經不可一世的沈氏集團，在董事長沈鴻博與繼承人沈俊宇相繼因“涉黑”與“謀殺”等重罪被捕後，如同一座被抽掉了地基的大廈，轟然倒塌。
股價崩盤，資產被凍結，合作夥伴紛紛解約……
而顧氏集團，則如同一頭嗅到了血腥味的猛虎，在顧清晏的親自指揮下，以雷霆萬鈞之勢，對沈氏的優質資產，展開了瘋狂的收購與吞並。
這場被後來的商界歷史學家，稱之爲“饕餮盛宴”的閃電戰，僅僅持續了七十二個小時。
當一切塵埃落定時，江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家，已經從商業版圖上，被徹底抹去。而顧氏集團，則在這場盛宴中，吃得盆滿鉢滿，實力與規模，都膨脹了數倍不止，一躍成爲了江城當之無愧的商業霸主。
顧清晏這個名字，也徹底響徹了整個江城。
所有人都對這個年僅二十歲，卻以鐵血手腕，在短短半個月內，就完成了復仇與崛起的傳奇女繼承人，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敬畏與恐懼。
然而，沒有人知道，在這場驚天變局的背後，真正操盤的，是那個如同神明般，俯瞰着江城風雲的男人。
……
顧家別墅，書房內。
顧清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屬於她的商業帝國，臉上，卻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沈家，倒了。
大仇，得報。
可她的心中，卻是一片空落落的。
她贏了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淪爲了傅瑾硯的刀。一把，被擦拭得無比鋒利，即將被用來，砍向更強大敵人的刀。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傅瑾硯發來的加密短信。
上面只有一張圖片，和一個地址。
圖片上，是一個看起來溫婉嫺靜、氣質如蘭的中年女人。她的眉眼之間，竟與顧清晏，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而在圖片的下方，是一個地址——
江城，第一精神病療養院，特護病房301室。
顧清晏的身體，在看到這張照片和這個地址的瞬間，猛地僵住！她手中的手機，“啪”的一聲掉在了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那雙一向古井無波的眼眸裏，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照片上的女人……
是她！
是她那個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因爲抑鬱症，跳海自殺的……
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