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屠夫眼中,獵物的掙扎,只會讓屠殺變得更加有趣。】
天幕上,黑島森田那張扭曲而興奮的臉,與這行血淋淋的字跡,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這極致的惡意,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捅進了每一個中國軍人的心髒。
“狗娘養的畜生!”
獨立團的駐地,李雲龍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雙眼睛因爲憤怒而布滿血絲。他身上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冰冷刺骨。
他死死攥着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滲出血跡,他卻毫無所覺。
他只恨自己不在那片戰場上,不能親手擰下黑島森田的腦袋。
趙剛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他緊緊握着腰間的配槍,手背上青筋暴起。作爲一名知識分子,他第一次對“人性”這個詞,產生了如此深刻的懷疑和憎惡。
358團陣地,一片死寂。
楚雲飛默默地放下了望遠鏡。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那張總是保持着優雅與從容的臉上,此刻覆蓋着一層寒霜。
黑島森田的言行,已經超出了“軍人”的範疇,那是一種純粹的、反人類的邪惡。
天幕之上,畫面繼續。
第一次沖鋒結束,騎兵連傷亡過半。
孫德勝的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正在不斷向外滲血。他粗重地喘息着,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流過他被硝煙熏黑的臉。
他環顧四周。
身邊,還能跨在馬背上的弟兄,已經不足三十人。
每個人都掛了彩,每個人的軍裝都被鮮血染紅。他們坐下的戰馬,也大多在悲鳴,身上布滿傷口。
對面的日軍,重新整理好了隊形,像一道黑色的鐵牆,冷漠地注視着他們。
沒有勸降。
沒有喊話。
只有屠夫看向獵物時,那種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目光。
孫德勝沒有發表任何演說。
他沒有說什麼“爲國盡忠”的豪言壯語。
他只是默默地,用那只完好的右手,重新舉起了手中的馬刀。
刀鋒,依舊直指敵陣。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勝過千言萬語。
他身邊,那剩下的二十多名戰士,也默默地聚集到他身旁。他們沒有交流,甚至沒有眼神接觸,但每一個人,都用同樣的動作,做出了回答。
他們舉起了手中的刀。
即使刀已卷刃。
即使人已重傷。
即使前方,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第二次沖鋒,在一種悲壯到極致的沉默中,開始了。
“殺!”
孫德勝再次發出一聲怒吼,催動戰馬,一馬當先。
剩下的二十多騎,化作一支小小的、卻無比鋒利的箭矢,再次射向那道鋼鐵鑄就的牆壁。
“孫德勝!”
獨立團駐地,李雲龍發出野獸般的悲鳴。他伸出手,仿佛想穿過那遙遠的天幕,將自己的兄弟拉回來。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畫面之中,戰鬥比第一次更加慘烈。
日軍顯然已經失去了戲耍的耐心。他們揮舞着馬刀,像砍瓜切菜一樣,收割着騎兵連戰士們的生命。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在血光中倒下。
天幕的鏡頭,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殘忍。
它用一個極具沖擊力的慢鏡頭,清晰無比地展現了那個瞬間——
孫德勝在混戰中,與一名日軍軍官錯身而過。
那名日軍軍官,正是黑島森田。
黑島森田的臉上,帶着猙獰的笑容。他手中的武士刀,劃出一道冰冷的、致命的弧線。
“噗嗤——”
一聲悶響。
畫面仿佛定格。
孫德勝的左臂,從肩膀處,被齊根斬斷。
斷臂在空中翻滾着,還握着繮繩的手指甚至抽搐了一下,才遠遠地飛了出去。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流,從他空蕩蕩的左肩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他的整個上半身。
巨大的痛苦,讓他臉部的肌肉完全扭曲。他的身體在馬背上劇烈地搖晃,幾乎要栽倒下去。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
空間,也凝固了。
獨立團的駐地,李雲龍怔怔地看着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眼中的滔天怒火,瞬間被一種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悲痛所取代。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下一秒,這個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鐵血漢子,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獨立團團長,再也支撐不住。
他的身體猛地一軟,雙膝跪倒在地。
他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
壓抑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嗚咽聲,從他的指縫間傳出。
“啊......啊啊......”
他發不出完整的音節,只能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那股撕心裂肺的痛。
“孫德勝......我的好兄弟啊!”
一聲悲鳴,響徹全團。
他猛地抬起頭,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土牆上。
“砰!”
土塊四濺。
他的拳頭上,瞬間鮮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老李!”
趙剛沖過去,想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趙剛看着畫面中那血腥的一幕,看着身旁徹底崩潰的李雲龍,他緊緊閉上了眼睛。
他不敢再看。
那噴涌的鮮血,仿佛濺到了他的臉上,滾燙而刺痛。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份屬於知識分子的理智與冷靜,在這一刻被沖擊得支離破碎。
358團陣地。
“啪。”
楚雲飛手中的望遠鏡,掉落在地。
他死死盯着天幕,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當孫德勝的手臂被斬斷的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358團官兵都震驚不已的動作。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筆挺的軍容,挺直了身軀,對着天空那塊巨大的光幕,緩緩抬起右手,莊重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輕蔑或冷靜。
只有一種情緒。
那是一種軍人對另一位軍人,最崇高的,最沉痛的敬意。
這一刻,黨派之別,陣營之見,都已煙消雲散。
在他眼中,天幕上的那個人,不是八路軍,不是“泥腿子”。
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中國軍人。
旅部。
旅長默默地看着,眼眶早已溼潤。他身後的參謀長和警衛員,全都低下了頭,爲這位素未謀面的英雄,致以無聲的哀悼。
在晉西北的每一片土地上。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中國人,無論他們是士兵,還是百姓,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與憤怒之中。
天幕上,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騎兵連,全員陣亡。
血流成河的戰場上,屍橫遍野。
只剩下一個人,一匹馬,一條手臂,一把刀。
孫德勝。
他孤零零地坐在馬背上,空蕩蕩的左肩還在不斷流血。他臉色慘白如紙,生命正在飛速流逝。
在他的對面,是黑壓壓的、幾乎毫發無損的整個日軍騎兵聯隊。
黑島森田擦拭着刀上的血跡,用一種欣賞藝術品的目光,看着搖搖欲墜的孫德勝,似乎在等待他倒下的那一刻。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風聲。
畫面,在這一刻定格。
一行字,緩緩浮現在這片血色的寂靜之上。
【一個人,還是一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