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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婉是被額頭上的傷口痛醒的,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陣陣發暈。
好一會兒,才看清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
她的頭上纏着厚厚的白色紗布,看樣子已經被家庭醫生處理過。
房門被推開,顧裴司端着一碗藥進來。
“婉婉,你醒了?頭還疼嗎,快喝藥吧。”
顧裴司坐在床邊,手裏的藥碗冒着難聞的熱氣。
姜婉揚手將那碗湯藥打翻:“傷都傷透了,再喝藥又有什麼意義?”
顧裴司忍住怒氣道:“這藥,是你大嫂親手熬的。她就怕你發瘋,才讓我送來。你不是不知道,大嫂她從不進廚房那樣有油污的地方。”
“假惺惺,誰知道她是不是想毒死我。”姜婉神色冰冷。
顧裴司眼中對姜婉滿是失望:“你總是這樣,用自己狹小的度量去揣測別人。大嫂爲了我們這個家,吃齋念佛,只求佛祖可以庇佑,甚至寧可守寡也不願再嫁。”
守寡?
呵呵,是啊,守寡手到她家裏來了。
過去的種種浮上姜婉心頭,讓她生出一些疑惑。
她直視顧裴司:“凌梵音不再嫁是爲了顧家嗎?難道不是爲了靠近你?不然,爲什麼還要住到這裏來?”
“簡直不可理喻!”顧裴司驀然站起身:“我簡直跟你沒什麼好說的,自從生了孩子以後你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大嫂那樣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人,怎麼會有你想的這種齷齪心思?姜婉,你真的越來越讓我失望。”
顧裴司眉頭緊緊擰着一個死結,聲音裏沒有情緒起伏,甚至聽不出喜怒。
他不再多看姜婉一眼,轉身離開房間。
呵,失望?
她的失望難道會少嗎?
姜婉在房間裏躺了三天,才能正常下地走路。
這天,她聽見隔壁傳來吵鬧的聲音,本來不想理會,但突然想起來那是女兒的房間。
姜婉踉蹌着下床,跑出去。
果然,兒童房的門敞開着,裏面的東西亂七八糟。
寶寶床被劈成兩截,衣服和玩具被撕爛了丟在地上,任人踩踏。
凌梵音一邊指揮着人往外清空,一邊踩着一只邦尼兔在地板上摩擦。
那只布偶是囡囡生前最喜歡的玩具,好幾次餓着肚子哭,都靠這只布偶安撫。
“你們幹什麼?”姜婉一把將凌梵音推開,撿起邦尼兔擦幹淨:“誰允許你們碰這裏的東西?滾開!都給我滾出去!”
她用身體護住囡囡的遺物,除了這些,她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念想。
誰也不可以動這裏的一切!
凌梵音掀了掀眼皮,對姜婉的不自量力生出幾分嘲諷:“連人都護不住,你還妄想能護住這些垃圾?”
“它們不是垃圾!”姜婉憤怒反駁,是她在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姜紓音跪在地上,將所有物品護進自己懷裏,不許任何人靠近。
“沾了魔障氣息的東西,都是垃圾。清理完這些,我會住進這個房間。”
凌梵音打量着兒童房,露出滿意的神情:“朝南,光線充足,視野好,跟我八字相合。白白空着實在太可惜了。”
什麼!
姜婉猛地抬頭。
凌梵音是殺害她女兒的凶手,她怎麼可以允許凌梵音住這個房間?
不遠處,一陣皮鞋的聲音逐步靠近。
是顧裴司來了。
縱使姜婉已經對顧裴司失望透頂,但此刻她仍舊希望他能夠來阻止凌梵音。
“裴司,這是女兒的房間,我只剩女兒這些東西了。求你讓我留下它們好不好?”
她爬到顧裴司腳邊,扯着他的褲腳哀求:“你還記得你說過我們一家三口會幸福的嗎?你還記得我懷孕時,你跟囡囡說爸爸會永遠愛她嗎?孩子不在了,永遠回不來了,你可不可以就留下這些......”
她一遍一遍地哀求,縱使清楚,結局不會改變。
顧裴司伸手把姜婉拉起來,動作生硬。
“大嫂要住,東西就要清理。婉婉,死人該給活人讓位了。”他看了眼姜婉懷裏的東西,面不改色道:“這些東西只是垃圾,不代表任何。”
說完他讓人將東西奪走,找了個鐵桶,當着姜婉的面全部燒掉。
院子裏,火光沖天。
衣物,照片,玩偶......所有關於囡囡的物品,被燒地一幹二淨。
姜婉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聲音嘶啞地幾乎變形,她想沖進那只火桶與它們一起化爲灰燼。
但顧裴司叫人摁着她,只讓她眼睜睜地看着大火起,飛煙滅,直到一切化爲虛無。
“婉婉,別恨我,只有這樣你才能徹底忘了這個孩子,我們才能重新開始。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