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說什麼？”
凌禎拎起他的衣領。
林婉柔剛上馬，他鬆了繮繩，一聲怒吼，馬匹受驚，轉眼間沖了出去。
她驚慌尖叫。
“救我！殿下！”
“你去救她！”
凌禎拎起護衛丟向林婉柔，自己飛身上馬。
外人如何評價他，笑面閻王，喜怒無常、殺人如麻，但這些必然都與自身利益緊密相關。
凌禎內裏，實則冷漠鎮定非常。
六歲那年，他不慎聽見慈愛的母妃與人回憶當初如何設計殘殺他生母，他就扔了真心。
十六歲那年，他看着冷宮中母妃匍匐在腳邊，七竅流血仍要咬碎牙罵他無心無情，他就戒掉了害怕。
他走到今天，腳下手上，沾滿人命與鮮血。
不敬神佛，也不信命。
可二十八歲，凌煙將他從屍山血海背出，癱倒在地，氣若遊絲，他忽然又懂了慌亂。
太醫說那一夜凶險又關鍵。
他徹夜不敢合眼，在佛前屈膝跪地，只爲給她求一個生機。
她果真睜開眼。
“殿下，你沒事，太好了。”
二十八年，他爲活命或達成目的，眼紅落淚過很多回。
獨獨那一夜，他喉頭梗澀，卻不肯讓自己眼眶溼潤。
“不能死，阿煙，我不許。”
凌禎發狠抽馬。
沖上長街，人群驚慌閃避跌倒，亂成一團。
他恍惚失神，才發覺自己忘了問清花轎在何處墜崖。
“殿下！”
身後，林婉柔催促着護衛，打馬奔來。
她下馬匆忙，差點跌倒。
“出什麼事了？”
凌禎居高臨下，目光越過她，冷冷盯着護衛。
護衛下馬跪地。
“是林姑娘，擔心殿下，一定要過來。”
凌禎甩出一鞭，護衛身上即刻見了血。
“你到底聽命於誰？”
護衛伏地。
“小人誓死效忠殿下。”
林婉柔被忽視，紅了眼，聲音委屈。
“殿下是在怪我？”
她隨護衛一同跪地。
“是柔兒自作主張，殿下氣惱，盡管責罰柔兒，莫要拿無辜之人出氣。”
凌禎心口起伏。
良久，他伸出手。
“是孤疏忽。”
他很少低頭認錯。
到底是對她不同。
林婉柔欣喜，借他的手，上馬。
“對不起殿下，柔兒太擔心你了，自作主張，給殿下添麻煩。”
她也很懂得拾級而下服軟。
這一回，凌禎卻只敷衍應了一聲。
他夾緊馬腿，讓護衛帶路，去事發之處。
懸崖陡峭，往下望一眼，便令人頭暈目眩。
“那夥歹人在城中攔下花轎，劫走煙姑娘，一路往這邊來，被逼到絕路，就帶着煙姑娘一起，跳了下去。”
護衛匯報經過。
“全是死士，無一個活口。”
凌禎惱怒。
“屍體呢？”
護衛把頭埋得更低。
“全都掉、掉下懸崖了。”
凌禎揚起一劍就要刺入他身體，在扎破皮肉時，又陡然收力。
他忽然笑了起來。
“孤沒記錯的話，你還應該叫煙兒一聲師父吧？當年她替孤追查刺客，那夥人也是跳崖，她是如何做的？”
凌煙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最稱心如意，不消他多言，總會給個徹底的結果。
萬丈懸崖在前，她仍舊會找法子下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教出你這種廢物，真是丟她的臉。”
他猛地用力，長劍貫穿護衛臂膀。
那護衛咬緊了牙關，不敢出聲。
只聽凌禎語氣森森。
“要麼找到他們的屍體，要麼，你就是那具屍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