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
阮雯淇的聲音很小，因爲緊張還帶着一絲顫抖。
秦耀然最先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立刻看向霍宸。
顧淮搭在霍宸肩上的手放了下來，他挑着眉，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漂亮女孩。
霍宸正要上車的動作停住了。
他緩緩轉過身，黑沉的眼睛轉向她，那雙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旋渦，一瞬間就將阮雯淇牢牢鎖住。
“有事？”
他的聲音和剛才在台上時一樣，平穩而悅耳，但是此刻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卻像是被唇舌捻轉了一番，多了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禮貌。
阮雯淇被他看得臉頰發燙，心髒跳得快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把黑色的長柄傘雙手遞了過去。
“霍先生，謝謝你那天晚上的幫助，這把傘還給你。”
顧淮的眼睛在阮雯淇緋紅的臉和霍宸冷淡的表情之間轉了一圈，臉上的八卦意味更濃了。
一旁的秦耀然表情變得十分微妙，看起來欲言又止。
阮雯淇緊張的期待着。
這麼近，他一定能看清她的樣子了。
她看着霍宸的視線掠過她的臉，最終落在那把傘上，停留了三秒
那雙黑沉的眼睛裏，似乎什麼情緒都沒有。
隨即，他微微頷首，唇角甚至勾起一個極淡的、公式化的弧度，語調平淡得近乎優雅。
“一把傘而已，不用還了。”
說完，他便禮貌地移開視線，對身旁的顧淮說了句“走了”，便徑直彎腰上了車。
顧淮吹了聲口哨，坐上車，對身側閉目養神的霍宸擠眉弄眼。
“真狠啊，霍總。這個小美女明顯對你有意思，瞧那小臉紅的，你真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
霍宸閉着眼靠在後座上，沒有說話。
交疊的雙腿上，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指尖卻無意識地收緊，在昂貴的西裝褲料上壓出一道淺淺的褶皺。
“你想多了。”他聲音很輕。
像是嘆息，又像是自我告誡。
秦耀然對阮雯淇露出一個抱歉卻又無奈的眼神，也轉身上了車。
車門關上，隔絕了一切。
黑色的賓利平穩地駛離，匯入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阮雯淇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車子消失的方向，手裏還舉着那把傘。
“雯淇！”
阮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快步跑了過來，看到了剛才的最後一幕。
他看看自家妹妹失魂落魄的樣子，再看看她手裏的傘，又看看那輛絕塵而去的賓利車牌，眼睛越瞪越大。
“我靠，”阮晟聲音都變了調，“你之前說的那個朋友，是霍宸？”
*
車內，阮晟看着副駕駛座上的妹妹。
阮雯淇頭抵着冰涼的車窗，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光影，懷裏緊緊抱着那把黑色的長柄傘，整個人都寫着悶悶不樂。
阮晟騰出一只手，敲了敲方向盤。
“行了啊，不就是還個傘，人家沒要嗎？多大點事兒，至於跟失戀了似的嗎？”
阮雯淇沒說話，只是抱着傘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表情看起來更委屈了。
阮晟看她這樣，以爲是小姑娘臉皮薄，在那麼多人面前被下了面子，覺得丟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爲了哄妹妹開心，開始毫無負擔地講起了霍宸的壞話。
“我說這霍宸也不行啊，年紀輕輕的，記性就這麼差。前兩天才發生的事兒，今天就不記得了。這以後老了可怎麼辦，不得老年癡呆天天流口水？”
阮晟見她還是不理人，視線落到她懷裏的傘上。
“還有這傘，黑不溜秋的，醜死了，一點都不配我們家小公主。別跟個寶貝似的抱着了，回頭哥給你買一把鑲鑽的，保準漂亮。”
“不是的。”阮雯淇忽然開口，聲音小小的，帶着明顯的維護，“他不是記性不好，他只是太忙了。”
阮晟見她幫霍宸說話，一臉不可思議，總算品出點不對勁來。
腦子裏那根弦“啪”地一下，總算接上了。
“雯淇，你老實跟哥說，你不會是……看上那個霍宸了吧？”
阮雯淇被他問得臉頰一熱，但還是回答。
“不行嗎。”
阮晟手一抖，方向盤都差點打歪了。
他了個小姑奶奶可真敢想。
霍家是什麼人家？
他們家是什麼人家？
他們家跟人霍家比，連個零頭都算不上，根本就沒戲。
阮晟看着妹妹那副認真的樣子，不舍得說實話打擊她，只能換了條路子，開始瘋狂勸退。
“嘖，那霍宸除了家裏有錢，長得帥，還有什麼好的？一看就是個工作狂，冷冰冰的，搞不好還有什麼心理疾病，這種人會疼老婆嗎？”
他越說越覺得有道理，繼續嚇唬她。
“而且，我們家小公主這麼漂亮可愛，他正眼都不瞧一下，什麼眼神啊？我看他八成不喜歡女的。”
“他不是。”阮雯淇反駁，“他不是你說的這樣。”
而且很疼老婆。
阮晟有些好笑，“你怎麼知道？”
阮雯淇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冰涼的傘柄。
她小聲說：“我就是知道。”
阮晟看着她這副樣子，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他嘆了口氣，做最後的掙扎。
“行，就算他不喜歡男人，那他也肯定不喜歡你這一款的。你沒看見他剛才那樣子？跟看個陌生人似的。聽哥的，趕緊死心，咱們換一個。”
阮雯淇沒理他，視線落在懷裏的黑傘上。
傘柄是冰涼的，帶着金屬的質感，她用手指輕輕摩挲着。
前世，霍宸從不讓她碰這些冰涼的東西。
記得有次深夜，她在他的書房等他結束工作，百無聊賴，光着腳踩在地毯上，用腳尖去勾碰金屬雕塑的底座。
他結束視訊會議，一句話沒說，走過來，彎腰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回臥室。
他的懷抱很熱，像一團火。
他把她放在床上，沒有開燈，只是借着月光，用手焐熱她冰涼的腳。
“以後不許碰涼的。”他的聲音埋在她的頸窩，悶悶的，帶着灼人的溫度。
他喜歡抱着她，用那種要把她揉進骨血裏的力道。
他說她身上有讓他心安的味道。
回憶着這些，阮雯淇的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紅了。
霍宸怎麼會不喜歡她這一款的。
他分明喜歡得要命。
車窗倒映出的那張臉上，欣喜很快褪去，轉爲一絲失落。
其實，前世她和霍宸新婚燕爾，有過一段算得上和諧的日子。
婚後的那幾個月，她雖然忐忑，但霍宸對她真的很好，霍家的長輩也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她甚至都準備，慢慢試着去接受他。
直到那天，她在霍宸的書房裏，意外發現了一份關於她的調查資料。
她從小到大的所有資料，照片，到在學校的每一份成績單，甚至她喜歡吃什麼，對什麼過敏，去哪裏畫畫，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每一張背後，都用鋼筆標注了日期和地點，字跡和他本人一樣鋒利。
她還沒來得及細看，霍宸就回來了。
她追問，他卻不肯說。
只是把她抱出書房，用行動堵住了她所有的疑問。
她事後惴惴不安，把事情告訴了沈旻伩，才被沈旻伩一步步引導，徹底誤會了霍宸。
阮雯淇如今卻沒有了當初的恐懼。
她還是不知道霍宸當年爲什麼要調查她。
但她確定，他不會害她。
最重要的，那份調查報告意味着，霍宸對她，可能並不是一見鍾情，甚至，是早就上了心。
那爲什麼？
爲什麼這一世的他，會是這樣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阮雯淇想不通。
她只能猜測，或許前世霍宸開始調查她，是在這個時間點之後。
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
但無論如何，一個人的喜好是刻在骨子裏的，很難改變，更何況是霍宸那樣的性格。
就算重來一世，他依然會喜歡她的。
所以現在他對她冷淡疏離，也沒關系。
因爲，她早就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阮雯淇想着如何才能再制造一次見面的機會，旁邊的阮晟忽然“嘶”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
他側過頭，狐疑的視線在阮雯淇臉上來回打量。
“不對啊。”阮晟皺着眉，語氣古怪，“你不是喜歡沈旻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