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荒野星途》的錄制集合點設在一個遠離城市的、風景還算不錯但設施簡陋的湖邊營地。幾頂半新不舊的帳篷已經支起,旁邊堆着節目組準備的少量基礎物資(繩索、水壺、小刀等),透着一股“經費有限”的寒酸感。

蘇晚晚背着她的深藍色帆布包,穿着那身相對樸素的沖鋒衣工裝褲,站在人群邊緣,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好奇、鄙夷、幸災樂禍。

過氣的武打明星趙剛,正和另一個以“耿直”人設著稱但實則嘴碎的男歌手李濤高談闊論,聲音洪亮,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兩個同樣黑料不少、試圖靠這次綜藝洗點白的女藝人湊在一起,對着蘇晚晚的方向竊竊私語,偶爾發出一兩聲刻意壓低的嗤笑。還有一個是選秀出身、沒什麼名氣但很會來事的小鮮肉,正圍着趙剛和李濤打轉,努力刷着存在感。

蘇晚晚(林渺版)眼觀鼻,鼻觀心,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打坐?這種程度的排擠和孤立,在她漫長的修行歲月裏,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她正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湖面水氣、遠處山勢走向、營地的方位……職業病犯了,下意識地在評估這裏的“氣場”是否平和,哪裏適合扎營能避開溼氣和蚊蟲。

就在這時,一陣與這荒郊野嶺、簡陋營地格格不入的巨大轟鳴聲由遠及近,強勢地打破了湖邊原本的喧囂!

衆人驚愕地抬頭望去。

只見一架線條流暢、通體漆黑的私人直升機,如同矯健的鷹隼,帶着強大的壓迫感,穩穩地降落在湖邊特意清理出來的一塊空地上。螺旋槳卷起的巨大氣流吹得湖面水波蕩漾,岸邊的雜草和衆人的衣角獵獵作響。

“直……直升機?!”

“臥槽!誰這麼大手筆?”

“節目組不是說都統一坐大巴來嗎?”

“這……這咖位不對吧?!”

嘉賓們瞬間炸開了鍋,連原本對蘇晚晚的注意力都被徹底轉移,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趙剛和李濤停止了高談闊論,那兩個女藝人也不竊竊私語了,小鮮肉更是瞪大了眼睛。

蘇晚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吸引了目光,微微眯起了眼。這出場方式……夠浮誇的。不過,能在這種糊咖綜藝裏搞出這種排場的,會是誰?

直升機艙門打開,率先下來的是兩個穿着黑色西裝、面無表情、身材魁梧的保鏢(或助理?),迅速分立兩側,動作訓練有素。

緊接着,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出現在艙門口。

陽光有些刺眼,落在那人身上,仿佛自動爲他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暈。

來人穿着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休閒裝,質地考究,線條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他微微低着頭,額前幾縷墨黑的碎發垂落,遮住了些許眉眼。鼻梁高挺,下頜線條清晰而冷峻。皮膚是冷調的白皙,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帶着一種長期居於人上、養尊處優的矜貴感。

他緩緩走下舷梯,動作從容優雅,帶着一種天生的、渾然天成的氣場。那並非刻意張揚的強勢,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的、內斂的壓迫感。仿佛他所在之處,便是世界的中心,周遭的一切喧囂都自動淪爲背景。

他站定,微微抬起眼眸。

那一瞬間,湖邊營地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深邃如寒潭,又似蘊藏着遙遠的星河。眼尾微微上挑,帶着天然的疏離與淡漠。眸光掃過之處,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審視,仿佛眼前的所有人,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塵埃。

顧硯之!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蘇晚晚腦海中炸響,伴隨着原主那些癡迷、恐懼、羞憤的記憶碎片。同時,她也瞬間明白了現場爲何如此寂靜——這位年僅二十七歲便已橫掃國內外影壇重量級獎項、坐擁頂級流量與實力、背景深不可測的頂流影帝,根本不該、也不需要出現在《荒野星途》這種級別的綜藝裏!

“顧……顧影帝?!”導演的聲音都激動得變調了,連滾帶爬地沖過去,臉上堆滿了諂媚和不可思議的笑容,“您……您真的來了!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我們節目組真是蓬蓽生輝啊!” 其他工作人員也如夢初醒,慌忙圍了上去,態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顧硯之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薄唇微抿,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的嘉賓,那眼神裏沒有好奇,沒有期待,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以及一絲……極其不易察覺的厭倦。

他來,並非自願。

眼前閃過一個多月前那個陰冷的病房。

病床上,那位撫養他長大、也是顧家唯一知曉家族隱秘、守護着最後一點玄學傳承的叔公顧清源,形容枯槁,已是彌留之際。老人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抓住顧硯之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渾濁的眼裏迸發出最後一點執拗的光。

“硯之……顧家的困局……百年了……不能再拖了……”老人喘息着,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裏擠出來,“我耗盡最後一點心血……窺得一絲天機反噬……咳咳……”

顧硯之的心沉了下去。顧家近百年來的詭異厄運——族人早衰、怪病纏身、核心成員意外不斷、龐大基業在看似繁榮下暗流涌動……這些叔公曾隱晦提及的“陰債纏身”、“風水被破”的詛咒,難道真的……

“能解此局的人……是個女孩……”顧清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神卻越來越亮,死死盯着顧硯之,“她在……《荒野星途》……這個節目裏……找到她……只有她……能救顧家……”

話音未落,老人緊抓他的手驟然鬆脫,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

《荒野星途》?

顧硯之當時只覺得荒謬絕倫!一個充斥着黑料糊咖、制作粗糙的荒野綜藝?能解決連叔公這樣的玄門老人都束手無策、甚至因此耗盡心力而亡的百年困局?他甚至懷疑叔公是不是在生命最後時刻神志不清了。

然而,叔公臨終前那幾乎要燃燒靈魂的眼神,還有那句“天機反噬”……讓他無法徹底否定。抱着萬分之一渺茫到近乎可笑的希望,也爲了告慰叔公的在天之靈,他動用了自己的特權,強行加入了這檔他原本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節目。

此刻,他站在這簡陋的湖邊,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冷靜而疏離地審視着在場的每一個女嘉賓。

趙剛身邊的那個嘴碎男歌手?性別不符,PASS。

那兩個湊在一起、妝容精致的女藝人?眼神飄忽,氣息浮躁,身上沾染着太多世俗濁氣,不像。

那個圍着趙剛打轉的小鮮肉?……性別再次不符。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最邊緣、那個穿着沖鋒衣、背着舊帆布包、正微微側頭看着湖面似乎在發呆(實則在觀察風水)的女孩身上。

當那張臉清晰地映入眼簾時,饒是見慣了娛樂圈各色美人的顧硯之,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頓。

那是一張堪稱造物主恩賜的臉。即便穿着最樸素的衣服,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無法掩蓋其驚心動魄的美。瓷白的肌膚在陽光下仿佛會發光,濃密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挺翹的鼻尖,飽滿如花瓣的唇……尤其是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帶着一種奇特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沉靜,正專注地看着湖面某處,仿佛在思考什麼深奧的問題。

驚豔!

純粹的、對極致美學的欣賞和沖擊。顧硯之必須承認,單論皮囊,這個女孩擁有着頂級“花瓶”的絕對資本。難怪黑紅參半,話題不斷。

然而,這驚豔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

顧硯之的視線迅速下滑,掃過她那身與“精致”毫不沾邊的戶外裝扮,掃過她那個廉價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最後定格在她那張過於漂亮、卻似乎……“空無一物”的臉上。(林渺:???我在看風水!)

蘇晚晚。

這個名字瞬間和他資料庫裏的信息對上號——那個以“作精”、“花瓶”、“蹭熱度”聞名,黑料纏身、腦子似乎不太夠用的十八線藝人。

顧硯之心中那剛剛升起的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瞬間歸於死寂,甚至帶上了淡淡的嘲諷。

是她?怎麼可能?

叔公說的能解決顧家百年困局的“女孩”,會是一個徒有美貌、聲名狼藉、除了制造麻煩似乎一無是處的……花瓶?

荒謬!

看來,叔公臨終前的遺言,果然只是神志不清下的囈語。他這趟,注定是白跑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更深沉的疲憊涌上心頭。

顧硯之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剛才那一瞥只是隨意掃過一片落葉。他不再看任何人,周身那本就疏離的氣場變得更加冰冷,仿佛在周身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冰牆。他對旁邊還在喋喋不休表示歡迎的導演,只冷淡地吐出兩個字:

“開始吧。”

語氣平靜無波,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導演一個激靈,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顧老師您稍作休息,我們馬上開始啓動儀式!”

在場的其他嘉賓這才如夢初醒,看向顧硯之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崇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特別是那兩個女藝人)。而當他們的目光再次掃過被顧硯之“短暫注視”後又被徹底無視的蘇晚晚時,那眼神裏的鄙夷和幸災樂禍幾乎要溢出來。

看吧,連顧影帝都懶得搭理她!果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蘇晚晚(林渺版)此刻才慢半拍地收回了觀察湖面風水的視線,恰好捕捉到顧硯之那冰冷移開的目光和衆人幸災樂禍的眼神。

她:“???”

發生了什麼?那個氣場很強的男人……好像看了她一眼?眼神還挺復雜?然後……就無視了?還有這群人,眼神怎麼更奇怪了?

算了,不重要。

蘇晚晚淡定地收回目光,繼續她的“苟住”大業。影帝不影帝的,跟她有什麼關系?她現在只關心這湖邊哪裏扎營蚊子能少點,以及……背包裏的壓縮餅幹夠不夠吃。

祖師爺在上,保佑弟子荒野求生順利,遠離一切麻煩人物——包括這位看起來就很麻煩的頂流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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