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鐵門的冰冷觸感似乎滲進了骨頭縫裏。
梁某蜷縮在角落裏,下巴擱在膝蓋上,沖鋒槍沉重而無用地掛在他胸前空蕩蕩的彈袋上。
一夜的休憩並沒有驅散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恐懼,反而讓醫院地下那種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殘留、屍臭和昨夜焚燒怪物的焦糊味的死亡氣息更加濃鬱地包裹着他。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灰燼,提醒他們仍在死亡的巢穴深處。
“媽的,這鬼地方!”
張志祥低沉沙啞的嗓音打破了死寂。他背靠着冰冷的牆,動作粗暴地檢查着裝備。他身上掛着兩把霰彈槍,槍管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硬的金屬光澤。
那把突擊步槍斜挎在背後,僅存的100發普通步槍彈讓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昨夜對抗縫合怪和大群喪屍時的瘋狂掃射記憶猶新,這點子彈在真正的屍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煩躁地扯了扯緊繃的戰術背心帶子,眼神凶狠地掃視着通往地面的唯一出口——那扇厚重的太平間大門。
門縫底下透出的不再是火焰的橘紅,而是一種陰沉的灰白,表明門外的烈焰已經熄滅,只留下焦黑的殘骸和更致命的威脅。
“外面那些死鬼肯定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就等着咱們開門送外賣呢!”
陳程沒有搭腔,只是沉默地靠在對面的牆邊。
他粗糲的手指正有條不紊地一顆顆將碩大的霰彈壓入他那把大口徑泵動式霰彈槍的彈倉。
動作穩定、精確,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他那張線條冷硬的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鷹,時刻捕捉着門縫外的任何細微聲響。
昨晚在太平間裏用開山刀斬殺燃燒喪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此刻那把沾滿黑紅色凝固物的長刀就穩穩地插在他背後的刀鞘裏。
梁某的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像被砂紙磨過一樣幹澀。
“咱…咱們怎麼出去?門一開,會不會……”
他沒敢說完,門外隱約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指甲刮擦金屬門板的聲音和低沉拖曳的腳步聲,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傷疤,那是廢料山那次留下的教訓,每一次想起都讓他胃部痙攣。
他看着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沖鋒槍,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他。沒有子彈,他感覺自己就像個累贅。
他甚至偷偷瞥了一眼太平間裏那些推拉屍體的不鏽鋼擔架車,想着能不能拆根鐵管下來當武器,但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門外密集的刮擦聲嚇了回去。
“怎麼辦?涼拌!”
張志祥沒好氣地啐了一口,站起身,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裏的暴躁野獸。
“想活命就得沖!老陳,噴子還有幾發?”
“十二。”
陳程言簡意賅,泵動了一下霰彈槍,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宣告着它已上膛待命。這個數字讓張志祥皺緊了眉頭。
“省着點用,關鍵時刻開路。”
張志祥的目光轉向梁某,帶着一種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你小子,”他用下巴點了點梁某的空槍。
“廢物當心點!待會兒跟緊我,別他媽掉隊!看見啥能掄起來的家夥就撿啥,別指望老子分心護着你!”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惡劣,但梁某卻從中聽出了一點“你得靠自己”的潛台詞,這反而讓慌亂的心稍微定了定。
張志祥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血腥味,走到門邊側耳傾聽。
外面的刮擦聲和腳步聲更加密集了,甚至還夾雜着幾聲渴血的嘶嚎。
“操,看來它們知道裏面有人味兒了。”
他示意陳程準備。陳程無聲地移動到門的另一側,霰彈槍穩穩對準門縫。
張志祥則拔出腰間一把鋒利的鋸齒軍刀,反手握緊,另一只手牢牢抓住門內側冰冷的把手。
“梁子!”
張志祥低吼。
“準備跑!老子開門後,老陳先轟開門口的空檔,咱們就沖!目標只有一個——醫院大門!運兵車!補充彈藥,聽明白了沒?”
“明…明白!”
梁某使勁咽了口唾沫,感覺心髒快要跳出胸腔。
他慌亂地左右張望,終於在牆角看到一根斷裂的、沾着不明污漬的金屬輸液架支架。
他猛地撲過去,用盡全力將它從一堆雜物裏拽了出來。
冰冷的金屬觸感和沉甸甸的分量給了他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雙手死死攥住這根長度約一米的沉重鐵棍,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三…二…”
張志祥開始倒數,眼神凶戾如狼。
“一!”
隨着一字出口,張志祥全身肌肉賁張,猛地向下擰動門把手,同時用肩膀狠狠撞向厚重的金屬門!
“轟——!”
門並沒有如預料般順暢打開,而是只被撞開了一條不足半米的縫隙!
門外堆積的焦黑殘骸——焚燒殆盡的喪屍肢體、破碎的家具碎片、凝固的燃燒物——像一道惡心的堤壩,死死抵住了門板!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焦臭混合着腐敗氣息瞬間涌入太平間,嗆得人幾乎窒息!
更可怕的是,透過狹窄的門縫,梁某看到了地獄般的景象:無數雙灰白、腐爛、指甲剝落的手爪正瘋狂地從門縫外伸進來抓撓!
扭曲腐爛的頭顱擠在縫隙處,空洞的眼窩和撕裂的巨口發出貪婪的嘶吼!
門縫外,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頭的喪屍身影!它們被開門的動靜徹底激活,嘶吼匯集成一股恐怖的音浪,洶涌地沖擊着三人的耳膜和神經!
“操他媽的!”
張志祥被巨大的阻力頂得一個踉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低估了門外屍骸堆積的厚度和密度!
“清理!”
陳程的低吼如同驚雷。他沒有絲毫猶豫,在那狹窄的門縫出現、無數手臂伸入的瞬間,他那把大口徑泵動霰彈槍的槍口已經狠狠捅了出去!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密閉空間內炸響,如同連續的重錘敲鼓!
每一次轟鳴,都伴隨着一道極其猛烈的扇形火光噴薄而出,將擠在門縫處的幾只喪屍上半身瞬間轟成漫天飛濺的焦黑碎肉和粘稠黑血!
腥臭的污物如同潑墨般濺射在門板和附近的牆壁上!
四發霰彈!
陳程一口氣打光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寶貴彈藥!
代價是,門縫入口處短暫地出現了一個血肉模糊的空檔!
堆積的屍骸被轟開了一個缺口!劇烈的爆炸和血肉橫飛暫時壓制了最前排喪屍的瘋狂,也爲他們爭取到了極其寶貴的幾秒鍾!
“沖!”
張志祥的嘶吼壓過了喪屍的嚎叫。他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用盡全身力氣再次猛地撞向鐵門!
這一次,伴隨着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和骨骼碎裂的脆響,厚重的太平間大門被撞開了一個勉強容人彎腰通過的豁口!
堆積的殘骸如同山崩般向內垮塌了一部分!
“梁子!跟上!”
張志祥像炮彈一樣第一個沖了出去。鋸齒軍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精準地削斷了一只剛從側後方撲來、試圖抓住他腳踝的焦黑手臂!
他另一只手順勢拔出腰後一把霰彈槍,看也不看,對着前方一個剛從屍堆裏掙扎爬起的、渾身焦黑的喪屍頭部就是一槍!
轟!
近距離霰彈的威力直接將那顆破爛的頭顱轟得四分五裂!腥臭的黑血和腦漿濺了張志祥一身,他卻渾然不顧,如同浴血的修羅。
梁某感覺自己雙腿像灌了鉛,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發出一聲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混合着恐懼和絕望的嘶喊,雙手高舉着那根沉重的金屬管,閉着眼跟在張志祥身後沖出了死亡之門!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和熾熱瞬間包裹了他。腳下踩着的是滑膩、粘稠、夾雜着破碎骨骼和焦炭的肉泥!
視野被前方張志祥高大的背影遮擋,餘光所及,盡是扭曲蠕動、伸爪抓撓的腐爛身影!
“啊——!”
一只只剩下半截身體、拖着腐爛腸子的喪屍猛地從側面撲向梁某!
恐懼瞬間轉化爲歇斯底裏的爆發!
梁某想也沒想,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金屬管像打棒球一樣狠狠掄了過去!
噗嗤!
一聲悶響伴隨着骨頭碎裂的聲音!
沉重的金屬管結結實實地砸在那喪屍的太陽穴位置,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其頭顱砸得塌陷下去,整個破爛的身軀被砸飛出去,撞倒了後面兩個搖搖晃晃的同類!
這一擊帶來的反震讓梁某虎口發麻,雙臂顫抖,但一種奇異的、帶着血腥味的暢快感卻短暫地壓倒了恐懼。
他活下來了!
靠自己!
“別發呆!跑!”
陳程冰冷的聲音在梁某身後響起。他是三人中最後一個沖出來的,動作迅捷如狸貓。
沖出來的瞬間,他反手一拳,用霰彈槍堅硬的金屬槍托狠狠砸碎了一個撲向梁某後背的喪屍面門!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飛速掃視着走廊。眼前的景象比想象的更糟。
昨夜焚燒形成的屍炭堆堵住了大半走廊,但兩側和前方,更多的喪屍正從各個病房、拐角和樓梯口源源不斷地涌來!
它們被剛才激烈的槍聲和活人的氣息徹底吸引,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群!
狹窄的醫院地下走廊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出口在視線盡頭,卻仿佛隔着千山萬水!
“左前方!通風管道口!”
陳程突然吼道,目光死死鎖定距離他們大約七八米外,靠近天花板的一個方形通風管道柵欄!
那柵欄鏽跡斑斑,似乎有些鬆動。管道系統可能是避開地面屍潮唯一的希望!
張志祥也看到了。他剛用軍刀捅穿一個喪屍的眼窩,聞言立刻吼道。
“掩護老子!沖過去!”
“走!”
陳程立即響應。他不再吝嗇彈藥,端起霰彈槍,對着前方密集處果斷扣動扳機!
砰!砰!砰!
又是三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近距離霰彈恐怖的覆蓋面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清理出一條布滿碎肉斷骨的短暫通道!
張志祥抓住機會,像一頭蠻牛般撞開擋路的殘骸,沖向通風口!
梁某緊隨其後,手中的金屬管揮舞着,砸開一個擋路的喪屍手臂,又慌亂地格擋開另一只爪子。
他感覺自己的動作越來越本能,腎上腺素在瘋狂分泌,恐懼依然存在,但身體卻在求生意志的逼迫下笨拙地反擊着。
三人如同在粘稠的血肉沼澤中跋涉,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喪屍源源不絕,被轟開的空檔迅速被填補。
“老陳!燃燒瓶!”
張志祥沖到通風口下方,一邊揮舞軍刀逼退靠近的喪屍,一邊大吼!
他需要時間破開柵欄!
陳程毫不猶豫地從戰術背心上摘下一個玻璃瓶中晃動着粘稠的液體的瓶子,瓶口塞着沾滿油污的布條。
他迅速擦燃一根防風火柴,點燃布條,手臂在空中劃出一個短暫的弧線,精準地將燃燒瓶砸向身後他們剛剛沖出來的方向——屍群最密集的地方!
轟!
熾熱的火焰瞬間爆燃開來!伴隨着喪屍被點燃後發出的非人尖嘯!熊熊大火和濃密的黑煙暫時阻斷了後方洶涌的屍潮,也吸引了部分側面喪屍的注意力!
一股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
“娘的燒死你們這幫死都不踏實的!”
張志祥吼道。他反手拔出背後那把突擊步槍,槍托向上,用堅硬的金屬底座狠狠砸向鏽蝕的通風管道柵欄!
哐!哐!哐!
沉重的撞擊聲在走廊回蕩!
鏽屑飛濺!
幾下猛砸之後,固定柵欄的螺絲和腐朽的邊框終於不堪重負,整個柵欄向內凹陷、扭曲、脫落!一個黑洞洞的方形入口暴露出來,裏面傳來沉悶的風聲和濃重的灰塵氣味。
“爬上去!快!”
張志祥一邊吼,一邊對着蜂擁而至的側翼喪屍點射!噠噠!噠噠噠!突擊步槍清脆的點射聲在狹窄空間內格外響亮。
100發子彈,每一發都無比珍貴!
張志祥力求精準,每一串點射都瞄準喪屍頭顱或脖頸,盡量節省彈藥。
槍口焰每一次閃爍,都映照出他臉上猙獰的殺意和額角滲出的冷汗。
“梁子!你先上!”
陳程守在張志祥身側,霰彈槍再次發出怒吼!砰!一只幾乎要撲到張志祥背上的喪屍頭顱被轟得粉碎!
梁某看了一眼那黑黝黝、深不見底的管道口,又看了一眼下方蠕動的屍潮和熊熊燃燒的火焰,強烈的幽閉恐懼和屍潮的威脅交織着。
但此刻別無選擇!
他咬緊牙關,扔掉礙事的金屬管,奮力一躍,雙手死死扒住冰冷的管道邊緣,用盡吃奶的力氣向裏攀爬!
管道內壁是冰冷的金屬,光滑而布滿灰塵,異常難爬。
他狼狽地蹬着腿,終於把自己完全塞了進去,然後拼命向前爬了幾步,給後面的人騰出空間。
管道內一片漆黑,只有身後洞口透進來的微光和火光,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灰塵嗆得他直咳嗽。
“老陳!上!”
張志祥打空了又一個彈匣,迅速更換,火力掩護。
陳程二話不說,如同靈貓般縱身一躍,單手抓住管道邊緣,另一只手還端着他的霰彈槍。
他靈活地翻身進入管道,動作幹淨利落,迅速占據了梁某身後的位置,槍口警惕地指向洞口下方。
兩人都能聽到下方喪屍的嘶吼幾乎就在張志祥腳下!
張志祥又掃出一串點射,將兩個試圖撲上來的喪屍擊倒。
他猛地轉身,奮力向上躍起!就在他雙手抓住管道邊緣的瞬間,一只腐爛的手爪死死抓住了他的右腳踝!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拉扯!
“操!”
張志祥身體猛地一沉!
“老張!”
陳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
是霰彈槍的轟鳴!
最後一發子彈!在張志祥身體被拖拽的瞬間,陳程槍口幾乎頂在了抓住他腳踝的那個喪屍腐爛的頭顱上開了火!
碎裂的顱骨和粘稠物噴濺!抓住腳踝的力量瞬間消失!
陳程同時伸出手,一把死死抓住張志祥的手臂!
陳程手臂肌肉賁張,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張志祥借力猛地一蹬牆壁,整個人終於完全鑽進了管道!
他剛爬進來,下方的喪屍已經如同潮水般涌到缺口處,無數手臂瘋狂地向上抓撓,嘶吼聲在管道口形成回音,如同地獄的喪鍾!
“走!”
張志祥喘着粗氣,一把拉下掛在胸前的微型強光手電打開——這是在廢料山某個倒黴鬼身上搜刮的——一道刺目的光柱刺破了管道深處的黑暗。
“梁子,往前爬!別停!”
狹窄、冰冷、黑暗、充斥着灰塵和鐵鏽味的通風管道,成了他們唯一的生路。
梁某在最前面,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行,強光手電的光柱在他前方晃動,照亮了管道內壁上厚厚的積灰、凝結的水珠和偶爾可見的、早已幹涸發黑的血跡。
管道並非直線,有直角拐彎,有狹窄的瓶頸,每一次轉彎都讓梁某的心髒揪緊,生怕拐過去就撞上一張腐爛的臉。
身後的陳程沉默地緊隨,張志祥則殿後,槍口始終警惕地指向身後管道入口的方向。
那裏喪屍的嘶吼雖然減弱,但並未消失,說明仍有不死心的在試圖攀爬或者擁堵在下方。
管道內的空氣污濁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重的灰塵和鐵腥味,肺裏感覺像是塞滿了沙子。
爬行極其消耗體力,狹窄的空間壓迫着胸腔,讓人喘不過氣。
梁某感覺自己的手臂和膝蓋火辣辣地疼,汗水混合着灰塵粘在臉上,異常難受。
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繞着他,在這伸手勉強能活動、一旦遇敵幾乎無法騰挪的金屬墳墓裏,他手中的沖鋒槍徹底淪爲了一塊廢鐵,無助感前所未有地強烈。
“咳咳…張…這…這通到哪裏?”
梁某忍不住小聲問,聲音在管道裏帶着嗡嗡的回音。
“鬼他媽知道!”
張志祥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帶着喘息和煩躁。
“醫院這破管子四通八達…咳咳…不是通設備間就是通樓上…總比在外面被包餃子強!往前爬別停!貼着管壁聽動靜!”
他一邊爬,一邊不時側耳傾聽管壁傳來的震動,判斷是否有大量喪屍在附近走廊活動。
沉默爬行了的十幾分鍾感覺卻像一個世紀,前方出現了一個向上的分支管道口和一個向下的分支管道口。
向上的管道口隱約能聽到更清晰的、沉悶的拖沓腳步聲和嘶嚎聲,顯然樓上的喪屍密度不小。向下的則一片死寂。
“向下!”
張志祥果斷下令。
“往設備層或者地下室鑽,避開那些死鬼!”
他本能地覺得人少的地方相對安全。梁某不敢有異議,小心翼翼地鑽進向下傾斜的管道。
坡度很陡,他幾乎是半滑半爬地下去。陳程和張志祥緊隨其後。向下爬了沒多久,梁某突然感覺手下一空!
“啊!”
他短促地驚叫一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落!
“小心!”
陳程低喝,試圖伸手拉住他,但晚了一步。
梁某摔落在一個布滿灰塵和雜物的狹小空間裏,揚起一片嗆人的灰霧。他摔得七葷八素,好在不高,只是屁股和胳膊一陣劇痛。
“梁子!怎麼樣?”
張志祥的聲音從上方管道口傳來,帶着急切。
“沒…沒事!!”
梁某掙扎着爬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強光手電慌亂地掃視四周。
這裏似乎是個廢棄的通風管道檢修間,空間比管道略大,但也只有幾平米見方。
牆角堆着一些生鏽的工具和破爛的空氣過濾器濾網。
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同樣鏽跡斑斑的鐵門。
陳程和張志祥也敏捷地從管道滑落下來。三人擠在這狹小的空間裏,空氣瞬間變得更加渾濁,飄蕩的灰塵在手電光柱下狂舞。
“嘶…腳脖子好像扭了一下。”
梁某齜着牙,試着活動了下腳踝,一陣鑽心的疼讓他倒抽一口涼氣。剛才摔下來的慌亂過去,疼痛感才清晰地浮現出來。
“你他娘的真是個娘們,媽的累贅啊,咋樣我的少爺!”
張志祥立刻湊近,用手電照着梁某的腳踝檢查,光線在沾滿油污的地面上晃動。
“應該…還行,能動。”
梁某忍着疼,努力站直,不想顯得太拖後腿。他再次將手電光圈投向那扇鏽死的鐵門——這是唯一的出路。
“這門看着有些年頭了。”
陳程站在一旁,摸索着什麼……
張志祥二話不說,上前用力推了推鐵門。
門板紋絲不動,只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震落一層鐵鏽。他又嚐試去擰門把手,厚重的鐵鏽已將把手和鎖芯幾乎焊死,根本擰不動。
“媽的,鏽死了!”
他用力踹了一腳門板,“哐當”一聲巨響在狹小的空間回蕩,震得人耳膜發麻,灰塵簌簌落下,但鐵門依然頑固地閉合着。
“咳咳…咳咳咳…”
梁某被激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趕緊捂住口鼻。
“老張你輕點!”
陳程用手電掃視着牆角那堆破爛的工具和破敗的濾網。
“看看這些玩意兒,還能用不?”
張志祥喘着粗氣退回兩步,眉頭緊鎖,手電光在牆壁和地面上快速移動,尋找着任何可能的突破口或工具。
“這地方像個鐵罐頭!”
他的聲音帶着壓抑的煩躁。強光照射下,牆壁上斑駁的黴斑、凝結的油污和不知名的深色污跡顯得格外刺眼。
梁某也忍着腳踝的刺痛,挪到那堆工具旁,用腳尖小心翼翼地撥弄開來。
大多是些鏽蝕報廢的扳手、撬棍,還有幾個破裂的空氣濾芯骨架,鐵鏽混雜着厚厚的灰塵和某種油膩的污垢粘附其上,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陳腐氣味。
他強忍着惡心,試圖在裏面翻找。
“都是廢鐵……等等!”
他動作一滯,手電光定格在一根嵌在廢料堆深處、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撬棍上。
雖然棍身也布滿紅褐色的鏽跡,但手柄部分相對完好。
“找了……撬棍!”
梁某伸手就去拽,撬棍被卡得很緊,他用力一拔才抽出來。
就在這時,被他帶出的撬棍下方,一小塊褪色、沾滿污垢的藍色帆布露了出來,上面似乎還粘着幾塊暗褐色的、幹涸已久的痕跡——像是某種液體浸染後又風幹了很多年。
三人幾乎同時看到了那塊布,空氣瞬間凝固了一下。陳程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聲音有點發飄。
“那……那是什麼髒東西?”
張志祥沒接話,一把奪過梁某手裏的撬棍,大步走回鐵門邊。他掂量了一下撬棍的分量,顧不上髒污,將它尖銳的一端狠狠塞進門縫鏽死最嚴重的地方,另一只手按住門框,雙臂肌肉賁張,用盡全力向下壓撬棍!金屬劇烈摩擦的尖銳嘯叫猛然響起,刺得人頭皮發麻!
“嘎嘎嘎——吱!”
巨大的力量下,門縫邊緣的陳年鐵鏽被撬開,崩裂,簌簌落下。門似乎稍微鬆動了一絲絲縫隙!
“有戲!”
張志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再次蓄力,準備發動更猛烈的撬動。
就在這撬棍與鐵門角力的間隙,一陣極其微弱、卻又清晰得讓人無法忽視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那扇厚重鏽蝕的鐵門另一邊傳了進來
“咯啦……沙沙……”
那聲音,像是什麼沉重又富有韌性的東西,正被拖拽着,在布滿碎石或沙塵的地面上緩緩摩擦前行……聲音只持續了一兩秒,便消失了。
狹小的檢修間內,時間仿佛停止了。張志祥壓着撬棍的動作僵在原地,陳程驚恐地瞪大眼睛,連梁某腳踝的疼痛都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門後未知黑暗中的聲音暫時凍結了。
只有三束強光手電的光柱,劇烈地晃動着,投射在布滿鏽跡和污垢的鐵門上,又反射回三張同樣緊繃、沾滿灰塵和汗水的臉上。
希望的出口似乎剛剛點燃,就被門後這詭異的摩擦聲瞬間掐滅。
新的、更深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三人的心髒那詭異的摩擦聲戛然而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瞬間被凍結。
狹小的檢修間裏只剩下三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心髒擂鼓般狂跳的巨響。
張志祥壓在撬棍上的肌肉繃得像花崗岩,陳程握着手電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梁某甚至暫時忘卻了腳踝的劇痛,所有的感官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點,死死鎖在那扇鏽跡斑斑、剛剛撬開一絲縫隙的鐵門上。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續了不到三秒。
“砰!”
一聲沉悶得如同巨石撞擊的巨響猛地從鐵門另一側傳來!
整個門框連同周圍的牆壁都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灰塵混合着鏽蝕的鐵屑暴雨般落下。
“什麼東西?!!”
梁某的驚呼帶着破音。仿佛是爲了回應他的疑問,第二下撞擊接踵而至!
這一次的聲音更大,力量更猛!
那扇看似堅固的鐵門,在鉸鏈處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肉眼可見地向內凸起了一個巨大的弧度,邊緣的鏽塊和封死的油泥如同幹涸的血痂般剝落飛濺!
一道更加明顯的光線縫隙瞬間擴大!
“退後!快他媽退後!”
張志祥睚眥欲裂,幾乎是咆哮着鬆開撬棍,猛地向後一撲,將反應稍慢的梁某和陳程狠狠撞向堆滿破爛工具的牆角!就在他們撞上冰冷牆壁的瞬間——
“哐啷——!!!”
驚天動地的金屬撕裂聲響徹整個密閉空間!那扇厚重的鐵門,連同扭曲變形的門框和一大片牆體,如同被攻城錘正面擊中一般,轟然向內炸開!
碎石、磚塊、斷裂的鋼筋和扭曲的鐵門殘骸裹挾着狂暴的氣流,如同霰彈般向狹小的檢修間內部噴射!
強光手電的光束在翻滾的塵土和碎片中瘋狂搖曳,勾勒出一道巨大、猙獰、完全超出認知範圍的陰影輪廓!
塵土彌漫中,一個龐然大物擠開了狹窄的門洞,硬生生將自己塞了進來!
它足有三米高!粗壯如樹樁的四條腿支撐着肌肉虯結的龐大身軀,將本就狹小的空間瞬間填充得滿滿當當,幾乎頂到了天花板的管道。
它的體型輪廓依稀保留着某種犬科動物的特征,但比例被放大到了恐怖的程度,充滿了扭曲的力量感。
全身覆蓋着一種溼滑、油膩、仿佛浸透了地下污水般的暗灰色皮膚,在手電光下反射着令人作嘔的光芒。
最恐怖的是它的頭部。那裏……什麼都沒有!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耳朵,更沒有嘴巴!
本該是頭顱的位置,只有一片光滑得如同打磨過的肉瘤狀凸起,如同一個巨大而畸形的卵,鑲嵌在粗壯的脖頸之上。
那光滑的表面在手電光下閃爍着無機質般的冰冷光澤,一種純粹的、非人的空洞感撲面而來,直擊靈魂深處!
“操……操!!”
張志祥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連罵聲都變了調,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陳程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梁某更是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本能的恐懼在尖叫。
這只巨大、無面的畸形怪物,用它那“光滑”的頭顱微微轉動了一下,仿佛在用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掃視”着這個空間和裏面三個渺小的獵物。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烈的、像是腐爛沼澤混合着鐵鏽和排泄物的惡臭。短暫的、幾乎凍結的幾秒對峙後,怪物的動作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它寬闊、肌肉盤虯的背部,肩胛骨之間的位置,那溼滑油膩的皮膚猛地痙攣、蠕動起來!
緊接着,一道橫向的、深邃的裂隙如同拉鏈般驟然撕裂!裂隙邊緣是粗糙、暗紅的肌肉纖維,內部則是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吮吸光線的黑暗!
那不是傷口!
那是——嘴!
“吼!!!”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怖咆哮從那背部的裂口中猛然爆發!聲音並非來自喉嚨,而是直接從那張開的、深邃的裂隙中噴薄而出!
那不是純粹的聲波,更像是無數噸高壓蒸汽混合着金屬摩擦、玻璃碎裂、以及瀕死野獸哀嚎的實體風暴!
巨大的聲浪如同有形之物,帶着毀滅性的沖擊力橫掃整個空間!
“砰!砰!砰!”
角落堆放的空氣濾芯骨架瞬間被震得粉碎!牆壁上的黴斑和油污如同被剝落的牆皮般簌簌落下!
三人只覺得耳膜像是被燒紅的鐵釺狠狠捅穿,尖銳至極的疼痛直刺大腦深處!
心髒被無形的巨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整個狹窄的檢修間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正在被瘋狂敲打的破鼓!
梁某和陳程痛苦地蜷縮在地,雙手死死捂住耳朵,鮮血已經從指縫中滲出。
張志祥也感覺眼前發黑,太陽穴突突狂跳,但他作爲軍人刻入骨髓的意志力在瞬間壓倒了生理的劇痛!
他知道!
這鬼東西本身或許沒有直接的攻擊手段,但這吼叫……是致命的信號彈!
果然!
幾乎在那撕裂長空的恐怖吼叫聲剛剛開始衰減的瞬間,一種新的、更令人絕望的聲音如同潮水般從他們身後
那被怪物撞毀的門外通道,以及頭頂上方錯綜復雜的通風管道深處——層層疊疊地涌了過來!
“嘶哈——!”
無數嘶啞、低沉、充滿無盡飢渴的呻吟和摩擦聲匯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炸裂的死亡浪潮!聲音由遠及近,迅速變得清晰、密集、瘋狂!
是腳步聲!
是無數腳步拖沓奔跑、撞擊牆壁的聲音!
是爪子刮擦金屬管壁的聲音!
是喉嚨深處發出的吞咽口水的黏膩聲!
喪屍!
被這驚天動地的吼叫徹底驚動了!
它們正從四面八方,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瘋狂地向這個聲源地涌來!
“媽的!是屍潮!被他引過來了!”
張志祥目眥欲裂,瞬間明白了這怪物的恐怖之處!
它本身就是一座移動的、致命的烽火台!
怪物仿佛完成了使命,背上那道恐怖的裂隙緩緩合攏,恢復成溼滑平整的背部。
它那光滑的頭顱再次微微轉動,無聲地“看”着被聲波沖擊得七葷八素的三人。
張志祥的恐懼瞬間被滔天的怒火和決絕取代!這東西不死,他們下一秒就會被無窮無盡的喪屍撕成碎片!必須立刻解決它!
“掩護我!!”
一聲暴吼壓過了殘餘的耳鳴聲浪!張志祥如同被激怒的雄獅,猛地從牆角翻滾而起!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甚至超越了疼痛的極限!
右手閃電般拔出了腰間槍套裏的霰彈槍,僅剩的、壓滿彈匣的最後保障2發!“砰!砰!”
槍口焰在彌漫的塵土中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綻放!
張志祥幾乎是頂在怪物的身前距離不過幾米,將子彈狂風暴雨般傾瀉向那光滑、巨大的無面頭顱!
他只有一個念頭:打爛那顆詭異的“卵”!
12口徑子彈帶着巨大的動能狠狠撞擊在那溼滑的暗灰色皮膚上!
結果卻讓張志祥的心髒沉入了冰窟!
子彈沒有穿透!
甚至沒有留下明顯的傷口!
那看似柔軟溼滑的皮膚,在被擊中的瞬間顯現出一種詭異的韌性!
子彈如同打在浸透了油的厚重橡膠輪胎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沖擊力被分散吸收,僅僅在皮膚表層留下一個個深陷的、迅速回彈的凹坑!
只有少量粘稠的、瀝青狀的暗綠色體液從打擊點滲出,散發出更加濃烈的惡臭!
“吼——!”
怪物龐大的身軀被連續射擊打得微微晃動,似乎感到了痛苦或煩躁。它光滑的頭顱猛地揚起,背部的裂隙再次閃電般裂開!
“嗷嗚——!!!”
第二波恐怖的聲波咆哮再次降臨!這一次距離更近,威力更甚!
“噗!”
陳程剛掙扎着爬起來一半,被這股聲浪正面沖擊,直接噴出一口鮮血,再次重重摔倒在地,耳朵徹底失聰,只剩下尖銳的蜂鳴!
梁某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腳踝的劇痛和聲波的沖擊讓他幾乎喪失行動能力。
張志祥離得最近,首當其沖!
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劇烈震蕩,喉嚨一甜,血腥味涌上。
但他憑借鋼鐵般的意志死死咬住牙關,扣動扳機的手指沒有絲毫停滯!
“砰!砰!砰!砰!砰!”
彈殼叮當作響地蹦跳着落在地上。彈匣裏的子彈飛速減少!
他不再執着於頭部,而是將步槍槍口猛地壓低,對準怪物相對粗短的前肢關節和更爲柔軟的腹部區域瘋狂射擊!
他不在乎剩下的供他們逃亡的那些步槍子彈,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幹掉這奇怪的狗東西!
“噗噗噗噗噗!”
這一次,效果略顯不同!擊中關節處的子彈似乎造成了更強的阻滯力,怪物龐大的身軀晃動加劇。
擊中腹部的幾發子彈終於撕開了堅韌的皮膚,留下幾個杯口大小、不斷滲出惡臭粘液的傷口!
但也僅此而已!
這些傷口對於它龐大的體型來說,如同蚊蟲叮咬!反而徹底激怒了它!
“嗷嗷嗷——!!!”
怪物背部的裂口發出更加狂怒、更加尖利的嘶吼!聲波如同實質的沖擊錘,狠狠撞在張志祥胸口!
“呃!”
張志祥悶哼一聲,整個人被震得向後踉蹌數步,撞在身後的牆上,握槍的手一陣發麻。
彈匣打空了!
來不及了!
而更致命的是,身後通道裏那令人絕望的屍潮嘶吼聲已經近在咫尺!
“老陳!門!!”
張志祥嘶聲大吼,將空倉掛機的手槍狠狠砸向怪物的“臉”部,顯然那毫無作用,同時猛地抽出背後一直攜帶的軍用開山刀!冰冷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着寒芒!
陳程知道生死就在這一線!他強忍着內髒翻騰和雙耳的劇痛,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從牆角彈射而起!
他沒有沖向怪物,而是撲向那扇被怪物撞毀、只剩扭曲門框的入口!
就在那裏!
第一波聞聲而至的喪屍已經擠到了門口!
它們腐爛、扭曲的臉龐在陳程手電光的晃動下顯得無比猙獰,灰白色的眼球死死鎖定着空間內的活人,幹枯的手臂如同枯枝般爭先恐後地伸進來,散發着濃烈的屍臭!
“滾開!!”
陳程雙眼赤紅,腎上腺素飆升至極限!他雙手緊握開山刀那粗獷堅韌的木柄,用盡全身力氣,如同旋風般狠狠劈砍出去!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脆響!一只剛擠進來半個身子的喪屍,腦袋被勢大力沉的開山刀直接劈開了三分之一!
粘稠的黑血和灰白色的腦漿如同廉價的顏料般潑灑出來!腥臭撲鼻!
“噗嗤!”
刀鋒毫不停滯,順勢斜撩而上,將另一只喪屍抓撓過來的手臂齊肘斬斷!斷臂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手指還在神經質地抽搐!
“嗬!”
第三只喪屍趁機撲到陳程面前,腐爛的嘴巴大張,露出烏黑的牙齒!
陳程不退反進,怒吼一聲,屈膝沉腰,開山刀由下至上一個迅猛的斜撩!
“噗——嗤啦!”
刀鋒從喪屍的下頜狠狠切入,一路向上,幾乎將其腐朽的頭顱劈成兩半!污血和碎骨濺了他滿頭滿臉!
狹窄的門口瞬間被污穢和殘肢填滿!陳程如同一頭發狂的暴熊,用開山刀硬生生在瘋狂涌來的屍群面前劈開了一條血肉模糊、極其短暫的空隙!
他以門框爲依托,每一次揮刀都帶着同歸於盡的瘋狂,將涌上來的喪屍砍翻、劈碎!
但他的手臂在巨大喪屍潮的沖擊下開始酸麻,刀刃卷曲,每一次格擋和劈砍都變得越來越沉重!門框在喪屍的擠壓下發出痛苦的呻吟,隨時會徹底崩潰!
“老張!頂不住了!!”
陳程的吼聲帶着血腥味和絕望。檢修間內,張志祥與那無面巨獸的血腥角鬥也到了白熱化!
在梁某驚駭的目光中,張志祥放棄了使用那把突擊步槍,他像一只靈活又致命的孤狼,利用狹小空間內堆放的廢棄濾芯骨架和工具作爲障礙,與龐大的怪物展開亡命周旋!
怪物雖然力大無窮,皮糙肉厚,但在這極其狹窄的空間裏轉身不便,動作略顯笨拙。
張志祥抓住這一點,利用開山刀進行凶險的貼身遊鬥!
“刷!”
他矮身躲過怪物一次蠻橫的沖撞,他看穿了那怪物的意圖——想把他擠在牆上碾碎,冰冷的刀刃借着沖勢狠狠劃過怪物粗壯的前肢關節內側!
“嗤啦!”
堅韌的皮膚被割開一道深長的口子!暗綠色的粘液如同石油般噴涌而出!
“嗷!”
怪物吃痛,背部的裂口瞬間張開,恐怖的聲浪再次醞釀!
“休想!”
張志祥早有防備!他左手猛地抓起地上一塊碎裂的、邊緣鋒利的空氣濾網金屬邊框,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怪物背部那張開的、深不見底的裂口!
“噗嗤!”
金屬邊框帶着巨大的力量和鋒利的邊緣,竟然奇跡般地卡在了那道正在擴張的裂隙深處!
深深嵌入了邊緣的肌肉組織!
“嗷嗚——呃咕!!!”
怪物醞釀到一半的致命吼叫被生生堵回了喉嚨深處!發出一種極其怪異的、如同被扼住喉嚨的窒息般的嘶鳴!
粘稠的暗綠色液體從被卡住的裂隙邊緣瘋狂涌出!
它龐大的身軀劇烈地痙攣起來,痛苦地甩動背部,試圖將嵌入的異物甩掉!
機會!
千載難逢的機會!
張志祥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他看到了怪物因爲劇痛和異物堵塞而暴露出的相對脆弱的側面脖頸區域!
“死——!!!”
張志祥爆發出生命中最狂野的怒吼!
他雙腳猛地蹬地,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騰空而起!雙手緊握開山刀,將全身的力量、速度、意志,以及所有的憤怒、恐懼和絕望,都灌注在這石破天驚的一擊之中!
目標:那光滑頭顱與粗壯脖頸的連接之處!
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厲嘯!帶着一往無前、斬斷一切的決絕!
沒有華麗的刀光,只有最原始、最野蠻的切割聲!
鋒利的、厚實的開山刀刀身,在張志祥全身力量爆發和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如同熱刀切入凝固的油脂,狠狠地、深深地、完全地劈進了怪物脖頸側面那堅韌溼滑的皮膚與肌肉之中!
直至沒柄!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一股無法想象的、粘稠得如同融化瀝青般的暗綠色膿血,如同小型噴泉般從致命的傷口中狂噴而出,濺了張志祥滿頭滿身,灼熱、腥臭、帶着強烈的腐蝕性!
張志祥甚至能感覺到刀刃切斷了某種極其堅韌的筋腱和粗大的血管!
“嗷……嗷嗚……”
怪物龐大身軀的動作驟然僵住。背上那道被金屬框卡住的裂隙劇烈抽搐着,卻再也發不出任何吼叫,只有如同破風箱般絕望的漏氣聲。
它那光滑的無面頭顱微微歪斜,龐大的身軀開始失去支撐,如同被砍斷根系的巨樹般,帶着萬鈞之力,緩慢而又無可挽回地傾倒下來!
“轟隆——!!!”
重達數噸的龐大身軀狠狠砸在檢修間的地面上,整個空間都爲之震動!
粘稠腥臭的膿血如同小溪般從脖頸處致命的傷口和背部裂隙中汩汩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開來,形成一灘散發着強烈惡臭的死亡沼澤。
張志祥被怪物倒下的沖擊波震得摔倒在地,渾身浴血,劇烈地喘息着,握着刀柄的手因爲脫力而不停顫抖。
開山刀深深嵌入怪物脖頸,只留下刀柄在外。
怪物死了。這座移動的災厄燈塔熄滅了。
但勝利的喜悅甚至來不及涌現一秒,就被更加狂暴、更加密集、幾乎要將牆壁都掀翻的屍潮嘶吼聲徹底淹沒!
沒有了怪物那壓制性的、讓喪屍本能畏懼的吼叫屏蔽,門外被吸引而來的喪屍群徹底陷入了瘋狂!
它們失去了“聲源”的明確指引,取而代之的是活人更加清晰的氣息!
血腥味!
以及怪物死亡時噴涌出的、對它們同樣具有吸引力的惡臭體液!
“嗬嗬嗬!!!”
“吼——!!”
“砰!砰!砰!”
扭曲的門框在無數喪屍的瘋狂擠壓沖撞下發出即將徹底斷裂的哀鳴!
陳程渾身沾血,開山刀已經砍得卷刃崩口,手臂如同灌了鉛,每一次揮砍都變得遲緩而無力!
他腳下堆積的屍體幾乎要將他淹沒!防線搖搖欲墜!
“老張!梁子!跑!!!”
陳程發出泣血般的嘶吼,他知道,下一秒,這道脆弱的防線就會徹底崩潰,他們將被屍潮吞沒!
張志祥猛地從地上彈起,顧不上渾身腥臭粘稠的膿血,也顧不上拔出那把深嵌在怪物體內的開山刀。
他一把拽起旁邊幾乎被聲波和恐懼摧垮的梁某。
“走!!”
梁某的腳踝劇痛鑽心,但他知道此刻停下就是死!
他咬碎了牙,將身體的重量大半壓在張志祥身上,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強行邁開步子!
張志祥拖着梁某,如同受傷的野獸般撲向門口!陳程看到他們沖來,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用卷刃的開山刀狠狠劈開兩只擠到最前面的喪屍,爲兩人短暫地清開一條血路!
“走啊!”
張志祥將梁某猛地推向門外相對開闊但同樣充滿喪屍的通道!
“呃!”
一只喪屍腐爛的手爪幾乎抓到了梁某的衣角!張志祥反手抓住旁邊牆壁上一根裸露的、鏽蝕的金屬水管,用盡全力狠狠一掰!
“咔嚓!”
水管被他掰斷一截,斷口參差不齊,如同粗糙的長矛!他猛地將這簡陋的武器刺向那只喪屍的眼窩!
“噗嗤!”
鏽蝕的金屬深深扎入!張志祥看也不看,丟掉水管,緊跟着梁某沖出了搖搖欲墜的檢修間大門!
“老陳!跟上!”
張志祥嘶吼着,聲音在通道喪屍的咆哮和金屬扭曲的呻吟中幾乎被撕碎。
他拖着幾乎把全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的梁某,死命向前沖。
梁某的腳踝每一次觸地都像踩在燒紅的鐵釘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喉嚨裏發出不成調的嗚咽,但他不敢停,身後那如同實質般的腐爛氣息和嘶吼聲是比腳踝劇痛恐怖百倍的催命符。
陳程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在張志祥將梁某推出去的同時,他已經放棄了修補那扇注定崩塌的門框。
他用後背狠狠撞開撲上來的一只喪屍,那卷了刃、豁了口的開山刀反手一撩,憑着肌肉記憶和最後一絲爆發力,精準地削掉了另一只撲向張志祥後腰的喪屍半個腦袋。腥臭的黑血和腦漿濺了他一臉。
“走!”
陳程只吐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緊隨張志祥沖出檢修間大門,同時猛地回身,用盡全身力氣將手裏那柄幾乎報廢的開山刀,像標槍一樣擲向蜂擁追出的屍潮最前端!
“噗!”
刀身深深貫入一只沖在最前的腐爛胸膛,雖然沒能立刻殺死它,但巨大的沖擊力讓它踉蹌後退,連帶絆倒了後面兩三只怪物,暫時在狹窄的門口形成了一道小小的阻礙。
就是這寶貴的兩三秒!
三人如同三條離水上岸、瀕死的魚,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沿着來時的通道狂奔。
身後的檢修間大門如同脆弱的紙殼,在無數手臂的擠壓和沖撞下徹底變形、撕裂、倒塌!
狂暴的屍潮如同決堤的污濁洪水,帶着滔天的腐爛氣息和飢渴的嘶吼,轟然涌入通道,緊追不舍!
“嗬嗬嗬——!!!”
腳步聲、喘息聲、梁某壓抑不住的痛呼、張志祥粗重的呼吸混雜着低聲的咒罵、以及身後那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的死亡浪潮,構成了地獄般的背景音。
“操!操!操他媽!”
張志祥一邊拖着梁某,一邊赤紅着眼睛掃視四周。通道前方是他們來時清理過的一片狼藉,堆積的屍體和斷裂的管道隨處可見,但所幸沒有新的喪屍大規模涌出。
他記得,拐過前面那個堆滿廢棄輪胎的彎角,再沖過一小截相對開闊的卸貨區,就能看到那輛軍用運兵車!
“娘的!梁子!動起來!廢物!”
張志祥感覺到梁某的身體越來越沉,步伐越來越凌亂。
“車!就在前面!不想被後面死不老實的生啃了就他媽給老子跑!”
他幾乎是咆哮着,粗暴地將梁某往前一搡。梁某被推得一個趔趄,腳踝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差點跪倒。
他臉上全是汗水和淚水混合的污跡,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絲被張志祥吼出來的、求生本能激發的狠勁。
“啊——!”
他發出一聲不知是痛還是吼的叫聲,用那條沒受傷的腿狠狠蹬地,幾乎是單腳跳着往前沖。
陳程沉默地跟在最後,他手裏空空。唯一的刀已經擲出。
他眼神銳利如鷹,一邊跑一邊快速掃視地上散落的雜物。
一根斷裂的、帶着鋒利茬口的鍍鋅水管被他猛地抄起,反手就砸向一只從側旁通風口突然爬出半個身子、試圖抓他腿的喪屍腦袋!
“咔嚓!”
污血和碎骨飛濺。
那喪屍軟了下去。
陳程毫不停留,繼續奔跑,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緊繃的下頜線和微微起伏的胸膛顯示着他同樣在透支體力。
拐過輪胎堆。
視線豁然開朗。
那個小型卸貨區出現在眼前。不遠處,那輛塗着迷彩、布滿彈痕和血跡的厚重運兵車,像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靜靜趴在角落裏。那是唯一的生機!
“娘的終於到了!給老子快點快!”
張志祥精神一振,腳下發力,幾乎是拖着梁某在沖刺。
卸貨區的地面散落着碎木箱、油污和幾只被他們之前幹掉的零星喪屍屍體。
空氣裏彌漫着機油、血腥和越來越濃的屍臭。
然而,生的希望在望,死神的鐮刀也揮到了身後!
屍潮已經涌出了拐角,如同黑色的污濁洪水,瞬間填滿了卸貨區的入口!
它們失去了怪物的壓制,又被活人的氣息和血腥味徹底點燃,速度比在狹窄通道裏更快了幾分!
跑在最前面的幾只行動極其敏捷的喪屍,四肢着地,如同腐爛的獵犬,嘶吼着猛撲上來,距離落在最後的陳程不過五六米!
“老陳!”
張志祥回頭瞥見,心膽俱裂。他猛地鬆開梁某,順手撿起地上一塊沾滿油污的沉重金屬零件,看也不看就朝陳程身後砸去!
金屬塊砸中了一只飛撲喪屍的肩膀,將其砸得歪倒,稍稍延緩了一點撲勢。但另一只已經騰空而起,腐爛的爪子直抓陳程的後心!
陳程仿佛背後長眼,沖鋒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滯,就在那爪子即將觸體的瞬間,他猛地擰腰矮身,一個近乎貼地的滑鏟!
鋒利的爪子擦着他的頭皮掠過,帶起幾縷發絲!
滑鏟的同時,陳程手中的水管如同毒蛇吐信,由下至上狠狠戳出!
“噗嗤!”
帶着鏽跡和油污的鋒利管口,精準地從那只撲空落地的喪屍下巴刺入,貫穿了它腐朽的頭顱!
陳程借勢翻滾起身,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看都沒看那被貫穿頭顱的喪屍,繼續狂奔向運兵車。
張志祥也已經拖着梁某沖到了車尾。
“鑰匙!鑰匙在老子這兒!”
張志祥一邊瘋狂拍砸着運兵車厚重的後車門,一邊在沾滿怪物膿血的戰術背心口袋裏摸索。
那些粘稠腥臭的液體幾乎糊住了口袋的拉鏈。
梁某背靠着冰冷的車門,身體因爲脫力和劇痛不住地顫抖。
他死死盯着如同潮水般涌來的屍群,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着,想喊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幾乎讓他窒息。
“操!操他媽!粘住了!”
張志祥急得滿頭大汗,怪物膿血似乎有很強的粘性,拉鏈被死死粘住。
他粗暴地用指甲摳,用牙齒咬拉鏈頭,嘴裏不停地咒罵。
“這狗娘養的膿血!快啊!陳程!頂住!”
陳程已經沖到了車旁。
他沒有去幫張志祥弄車門,而是背靠車門,面對洶涌而來的屍潮,擺出了防御姿態。
他手中只有那根沾滿污穢的水管。更多的喪屍撲了上來,最近的幾只已經近在咫尺,腐爛的惡臭撲面而來!
“嗬——!”
一只喪屍張開流着涎水的巨口,直咬向陳程的咽喉!
“咔噠!”
一聲輕響,在張志祥的暴力撕扯下,拉鏈終於崩開了!
他一把扯出沾滿粘稠綠血的鑰匙串,手指顫抖着摸索着車鑰匙。
“找到了!快!上車!”“梁子!爬上去!”
張志祥一邊吼着,一邊將鑰匙狠狠插進後車門的鎖孔。
梁某如夢初醒,看着近在咫尺的腐爛面孔,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抓住車門內側的扶手,用那條完好的腿猛蹬,不顧一切地向上爬!
腳踝的劇痛在生死面前變得麻木。
張志祥奮力轉動鑰匙
“吼!”
那只撲向陳程的喪屍已經到了面前!
陳程瞳孔微縮,手中水管閃電般刺出,目標是它的眼窩!
但另一只喪屍的利爪也同時抓向他的肋部!
“哐當!!!!”
厚重的後車門終於被張志祥用肩膀生生撞開了!
“老陳!”
張志祥嘶吼,同時伸手一把抓住正要刺出水管的陳程的後衣領,用盡全力向後猛拽!
陳程被拉得一個趔趄,身體向後倒去,那致命的一爪擦着他的戰術背心劃過,撕拉一聲留下幾道深深的爪痕。
他刺出的水管也因身體失衡,只在撲來的喪屍臉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沒能致命。
但那喪屍也被撞開的車門門扇狠狠撞到了一邊。
“進去!”
張志祥半拖半抱着陳程,兩人一起滾進了運兵車漆黑的後車廂。
同時,他另一只腳狠狠踹在還在奮力向上爬的梁某的屁股上,把他徹底蹬進了車廂!
“關門!!!”
三人同時嘶吼。張志祥和陳程落地後幾乎沒有絲毫停頓,如同兩根繃緊後釋放的彈簧,同時撲向敞開的車門!
兩只腐爛的手臂已經伸了進來,抓住了車門的邊緣!一張扭曲腐爛的臉正試圖擠入!
“滾你媽的!”
張志祥怒吼一聲,全身力量灌注在右腳,一個正蹬狠狠踹在試圖擠入的那顆腐爛頭顱上!
顱骨碎裂的悶響和令人反胃的觸感傳來。陳程則如同冰冷的機器,閃電般拔出腰間備用的一把格鬥匕首,寒光一閃!
“嚓!嚓!”
兩聲輕響,如同切斷枯枝。匕首精準地斬斷了抓住車門邊緣的那兩只手腕!
斷手無力地掉落在車廂地板上,手指還在神經質地抽搐。張志祥抓住時機,用肩膀和後背死命頂住沉重的車門,爆發出所有的力量!
“嗬呃——!!轟隆!!!”
在幾只喪屍撞上來的同時,厚重的車門被張志祥和陳程合力,狠狠地關上!巨大的撞擊力讓整個車身都搖晃了一下!
門外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和無數指甲抓撓金屬的刺耳噪音,如同無數把鋸子在切割鋼鐵,令人頭皮發麻。
安全了?
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