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不打臉,戳人不戳心。
這一刻,流蘇才意識到霍霆驍傳說中的惡劣。
明知道她從沒在楚淮那得到過男朋友的名份,他專往人心窩子上戳。
“我得罪過你嗎?”這人爲什麼一見面就諷刺她。
流蘇胸腔裏忽然竄起一股子委屈,直達眼眶,沖擊着她的淚腺。
明明不是她的錯,爲什麼每個人都要欺負她,難道就因爲她沒有父母庇護?
秦昊天的壓迫,學校的冰冷,還有楚淮的突然背叛,每個人都對她充滿了惡意。
現在就連加上今次只見過三面的霍霆驍,也拿她被拋棄的事來挖苦她。
果然是個沒人要的垃圾,早該死了的。
流蘇不想再待在這,說了句“打擾了”,轉身快速離開。
“這就放棄了?”霍霆驍沒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水光。
流蘇腳步頓了頓,沒回頭:“霍總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大小姐脾氣挺大啊,求人的態度也別具一格,有事霍師兄,沒事霍總的,這是你們孟家的規矩?”
流蘇感覺他是在嘲諷她沒有家教,有人生沒人養,不懂規矩。
她將眼眶的熱意逼退回去,轉過身來:“對不起,我不該貿然打擾......”
“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態度,你請我吃頓飯吧,我就原諒你。”
流蘇水眸睜大:“......什麼?”
“怎麼,難道要讓沈姑爺來幫你請?”
“......”
直到走到面館門口,流蘇都沒想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道歉,又爲什麼要白請人一頓飯。
如意面館位於學校西門,10平米的小鋪,只放了三張木桌,老板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長得一張國字臉,憨厚中帶着淳樸。
“你?在這兒吃?”流蘇不確定地問。
這男人一身矜貴的行頭跟這樸素毫不起眼的小鋪格格不入,像是一只高大健碩鑲了金邊的金鳳凰乍然掉進了野雞窩,極爲別扭。
“15塊還嫌貴?”
霍霆驍眼神裏帶着‘你是守財奴嗎,連15塊都舍不得’的鄙視。
“......”
面館人不多,以前流蘇本科期間經常跟室友來吃,海鮮面湯鮮味美,是老板的招牌手藝。
霍霆驍落座,正方形的窄木桌在他坐下後更顯局促,優越的大長腿只能委屈地蜷着。
流蘇在他對面坐下,四肢端端正正地放好,跟他保持絕對的距離。
兩碗海鮮面端上來,老板笑呵呵地跟他閒聊:“畢業後有日子沒回來了,這次有重要的事辦?”
霍霆驍將碗裏的蝦挑出來放在一盤的陶瓷盤裏:“算是吧。剛開始,有些棘手。”
老板朝流蘇看了眼,樂呵呵地說:“倒是巧了,你們差好幾屆還能遇上,這緣分可不淺。”
“跑去我家碰瓷來的緣分。”霍霆驍一臉無可奈何,“不接着就要哭給我看,你說怎麼辦。”
老板一副“我都懂”的神色,收拾完桌子笑呵呵地走了。
如果無語有形狀,此刻一定能構成滿桌的白眼。但轉念一想,昨天是她主動找上門的,遂閉嘴。
海鮮面味道一如既往的鮮美,十幾種材料熬出來的奶白濃湯打底,澆在手工寬面上,周圍放着基圍蝦、梭子蟹、花蛤,再撒上幾顆蔥花,香氣撲鼻。
本來不餓的流蘇,看到這熟悉又熱氣騰騰的一碗,肚子開始咕咕叫。
霍霆驍優雅地拌面,將面條全部融入奶白湯底裏,簡單的動作在他做來,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矜貴優雅。
一碗熱湯面下去,被雲層掩蓋的陽光又冒出來,空氣中的寒風也消失了。
流蘇喝了幾口湯,滿足地放下碗筷,才發現對面的霍霆驍根本沒吃,此時正一瞬不瞬地盯她。
他的面還是攪動後的樣子,窄窄的木凳裝着他一八六的身高實在太委屈了,他隨性朝後一仰,已經沒有任何空隙。
“吃飽了?”
流蘇抽了張紙巾擦嘴,渾身的熱氣已經從鼻梁上冒出來。
“嗯,想不到你這種人也會來這吃飯。”
“我哪種人?”霍霆驍饒有興致搭着長腿,盯她。
流蘇白淨的臉上纖塵不染,雙頰因爲飯後滿足而微微泛紅,細小的汗珠散在額間,像是晨間荷露,晶瑩剔透。
“好人啊。”流蘇端起茶杯信口胡謅,“這種地方有毒,好人吃了容易中毒。”
霍霆驍嗤了聲,單手搭在木椅扶手上,一身鬆懶:“別有沒事地恭維我,怪讓人害怕的。”
流蘇一噎。
誰恭維你了,你的思維模式是彈簧教的嗎。
“你跟你男導師的關系很好?”霍霆驍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這思維跳得太快,流蘇想也沒想地點頭:“他是我師傅,除了淼淼之外,他是我目前最喜歡的人。”
“是麼......”霍霆驍咬着字,“我還以爲你最喜歡的人是沈姑爺。”
流蘇:“……”
流蘇洗完手回來,桌邊已經沒了霍霆驍的身影,林蔭道盡頭那囂張跋扈的柯尼塞格也不見蹤影。
“老板,結賬。”
老板一臉憨厚笑呵呵地擦了手,道:“霍先生已經結過了。”
不是讓她請客嗎?
“霍先生說,要是讓你請客,下次還得找機會碰瓷他。”
“……”
淮海路6號的房子位於雁城的黃金地段,是秦奶奶生前劃到流蘇名下的一套房產。
流蘇下了車,看這空空蕩蕩的房子,漆黑的夜裏,只有零稀的蟲鳴聲,她鼻腔裏倏然涌起一陣酸澀。
“什麼?霍霆驍居然是這種人! 他娘的他不幫忙也就算了,居然還訛了你一頓飯?這霍氏最近要倒閉了嗎?原以爲他比楚淮那個臭雞蛋強些呢,看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都他媽是一群光屁股拉磨的東西!”
見流蘇沒動靜,夏淼淼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寶,當年你不是跟他有過交情嗎,怎麼轉頭就不認人了?”
“我沒提。”像他這樣的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可能記得這種小事,她不想再自取其辱。
霍霆驍從來不是什麼友善之人,見面幾次,隨時都在擠兌她。
“那這破畢業證不要咱就不要了吧,大不了重頭再來!!”
“我記得之前那個耶魯大學不是還給你發過offer嗎?那時候你爲了那個楚淮那個狗東西放棄了,大不了我們重新申請一回!申請個全世界最牛逼的學院!回來氣死這群狗日的......”
“只是可惜了這邊的研究成果,你的論文本來被國際平台上選中馬上要發表了,都怪楚淮這個賤逼......”
流蘇站在路燈下沉寂片刻,望向前方漆黑的夜幕。
“沒事,就像你說的,大不了去國外留學,從大一開始讀起,我比別人多學一遍,肯定更優秀了。”
她故作輕鬆,夏淼淼卻了解她的心酸,但做朋友就是關鍵時刻力挺對方。
“就是!有什麼大不了的?從哪跌倒咱就從哪裏爬起來!”
“你過去只管好吃好喝,好好學習,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錢的事你不用管,要多少我給你打多少,我養你一輩子!”
夏淼淼說完,小心翼翼道:“那後天的訂婚宴,你還去嗎?”
“去。我還有事要跟秦羽姍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