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累……”她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聲音帶着疲憊的沙啞。她直起酸痛的腰,看着自己插下的秧苗——歪歪扭扭,稀稀拉拉,像一排排喝醉了酒的士兵,和旁邊張藝興插下的整齊行列形成了慘烈的對比。挫敗感油然而生。
“累了就歇會兒。”張藝興也直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汗。他的臉上同樣沾着泥點,汗水在額頭上沖出幾道小溝,但他眼神依舊專注,只是呼吸也明顯急促了許多。“插秧是挺累腰的,剛開始都這樣。”
他看着林薇那一片歪歪扭扭的“成果”,又看了看她臉上、腿上的泥污,眼神裏沒有責備,反而帶着一絲溫和的笑意。
他拿起旁邊一盤新的秧苗,走到林薇負責的區域邊緣,沒有說教,而是直接用行動示範:“你看,靠近田埂這邊,可以稍微密一點點,中間稍微稀疏點,這樣通風好……”他一邊說,一邊利落地插下幾株秧苗,巧妙地調整了林薇之前過於稀疏或密集的地方,讓整個區域看起來順眼了不少。
然後,他捻起一小撮嫩綠的秧苗,遞到林薇面前。
“給,接着插這邊。”他的聲音很平靜,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林薇看着他遞過來的秧苗。那嫩綠的葉片在渾濁的水田背景下顯得格外生機勃勃。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她的手已經沾滿了泥水,指甲縫裏都是黑色的淤泥,看起來髒兮兮的。她下意識地不想用這麼髒的手去接那看起來幹淨脆弱的秧苗。
就在她遲疑的瞬間,張藝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沒有收回手,反而將秧苗又往前遞了遞,目光清澈地看着她,語氣溫和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別怕弄髒。”
“在這裏,泥巴和水,就是我們的夥伴。”
“秧苗沒那麼嬌氣,沾點泥,才能扎根,才能活。”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清晰地穿透了疲憊和燥熱,落在林薇的心上。
**別怕弄髒。**
簡單的四個字,卻仿佛帶着奇異的魔力。林薇怔怔地看着他沾着泥點卻無比坦然的側臉,看着他手中那捧沾着泥的嫩綠秧苗,再低頭看看自己同樣沾滿泥污的手和腿。
是啊,在這片水田裏,幹淨和整潔本就是奢侈。泥土和水,是勞作的必然印記,是生命扎根的根基。她那些關於“髒”的顧忌,那些在城市生活中養成的、近乎本能的“潔淨”習慣,在這片需要躬身勞作的田野裏,顯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矯情。
張藝興的話,像一陣清風,吹散了她心頭那點無謂的矜持和顧慮。一股豁然開朗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不再猶豫,伸出手,坦然地用自己沾滿泥水的手,接過了張藝興遞來的那捧同樣沾着泥的秧苗。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相觸,傳遞着泥水的冰涼和掌心的微溫。這一次,她沒有慌亂,只是穩穩地接住。
“嗯!”她用力點頭,臉上綻放出一個釋然而堅定的笑容。那笑容在沾着泥點的臉頰上,在草帽的陰影下,顯得格外明亮而有力量。她不再在意自己是否狼狽,不再糾結秧苗是否插得完美筆直。她彎下依舊酸痛但充滿幹勁的腰,專注地將手中的秧苗,穩穩地插進腳下那給予生命滋養的、渾濁而溫暖的泥水裏。
一下,又一下。
渾濁的水面倒映着兩個彎腰勞作的身影,倒映着藍天白雲,也倒映着汗水滴落時漾開的圈圈漣漪。泥水濺起,沾溼了衣褲,弄髒了臉頰,卻也在無聲地訴說着:
在這裏,泥土不是污穢,而是滋養。
汗水不是狼狽,而是勳章。
而那句“別怕弄髒”,不僅是對秧苗的安撫,更是對她那層無形心牆的一次溫柔叩擊,讓她在這片水田的倒影裏,觸摸到了比僞裝更真實、更接地氣的生命力。
世勳呐……她在心底,對着這片承載着汗水與生機的泥水,無聲地低語。
你的Lay哥說得對……
泥巴,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