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子玉正對着庭中打轉的錦鯉發呆,指尖繞着腰間玉佩的穗子,只覺這府裏的時光慢得能熬煮出青苔來。忽聞下人疾步來報:“世子爺,門口有位姓沈的公子到訪,說有要事找您。”
他眼中瞬間亮了光,先前的百無聊賴一掃而空,忙不迭道:“快請!快請!”一邊說着,一邊伸手理了理衣襟褶皺,又抬手將微亂的發簪扶正,腳步輕快地往門口迎去。
見着沈慕白的身影,耿子玉當即朗笑出聲,語氣裏帶着幾分熟稔的打趣:“沈兄,別來無恙啊!我前幾日還琢磨着,你莫不是把我的邀約拋到腦後了?”
沈慕白立在石階下,衣袂隨微風輕晃,臉上噙着溫雅的笑,拱手回禮:“世子說笑了。像您這樣值得相交的人,我既有機會結識,又怎會輕易失約?”
“呵呵,沈兄這話可真是抬舉我了!”耿子玉朗聲一笑,引着沈慕白往園中涼亭走去,“我早已讓後廚備好了酒菜,咱們邊喝邊聊。”
二人在石桌旁落座,侍女麻利地布上碗筷、斟滿酒盞。耿子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沈慕白身上,帶着幾分好奇問道:“說起來,我還沒問過沈兄是做什麼營生的?此前在京中,倒不曾聽過沈兄的名號。”
沈慕白執起酒杯輕輕晃動,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轉,緩緩解釋道:“我幼時便隨父母搬離了京城,在江南定居。後來一直跟着父親打理生意,如今正好有筆生意拓展到京城,便回來看看。若是這邊生意能穩定下來,往後或許就定居在此了。”
“原來如此!”耿子玉恍然大悟,隨即笑着誇贊,“這就難怪了,沈兄身上總有種溫潤儒雅的氣質,想來是江南那等山清水秀的地方養出來的。”他放下酒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語氣誠懇又熱情,“那往後沈兄在京城,便把耿某當成朋友!若是遇到什麼難處,盡管開口,我定竭盡全力幫你照拂。”
“多謝世子。”沈慕白抬手舉起酒杯,目光誠懇,“這杯,敬世子。”
“好!”耿子玉當即端杯相碰,仰頭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杯底朝天時還笑着晃了晃。待沈慕白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片刻,才緩緩開口:“不瞞世子,我近日來,確實有件要事想與您相商。”
“沈兄請講,不必客氣。”耿子玉放下酒杯,身子微微前傾,顯出幾分認真。
“前些日子我在京城收了幾家店鋪,可不知爲何,始終沒法申請到市籍,遞上去的審批官差也不肯接。”沈慕白眉頭微蹙,語氣裏帶着疑惑,“我剛到京城不久,不知是不是京中最近出了什麼大事?”
“沈兄剛回來,不知情也正常。”耿子玉想起趙太傅那副狡黠的嘴臉,語氣裏不自覺帶了幾分鄙夷,他夾起一塊醬牛肉塞進嘴裏,悶悶說道,“如今皇上身體抱恙,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哪兒還有心思管這些瑣事?都忙着推選儲君、爲自己謀前程呢。這事不難,改日我給府衙遞封書信,保準給你辦妥。”
“那真是勞煩世子了。”沈慕白再次舉杯,眼底添了幾分暖意。耿子玉也不推辭,又是一杯酒下肚。
正當沈慕白開口欲言,“世子……”兩個字剛出口,便被耿子玉笑着打斷:“打住打住!沈兄,你跟我之間就別這麼生分了,直接叫我子玉就行,別一口一個‘世子’的,聽着怪別扭。”
沈慕白聞言輕笑,眼底盛着幾分贊許:“子玉,‘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這名字起得極好,與你十分相配。”
“沈兄又拿我取笑了。”耿子玉耳尖微微泛紅。
酒過一巡,兩人話匣子徹底打開,從詩文書畫聊到各自嗜好。沈慕白說起江南的景致,語調都添了幾分柔緩:“江南的酒樓常設在畫舫上,船身繞着花團錦簇的藤蔓,到了夜裏,河岸兩側的燭火全點亮,映着水波晃蕩,倒比白晝還熱鬧幾分。”
耿子玉聽得入了神,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向往,指尖無意識敲着桌面。沈慕白見他這副模樣,笑着補充:“日後若有機會,我帶你去江南看海棠,暮春時節滿枝滿椏的粉白,風一吹能飄滿整條巷弄。”
兩人越聊越投機,從江南煙雨說到京城軼事,只覺相見恨晚。沈慕白放下酒杯,目光懇切:“子玉,今日與你把酒言歡、得遇知己,是沈某一大幸事。明日可否邀你去我府上做客?”
耿子玉眼底先是一亮,隨即又垮下臉,無奈道:“我當然想去,可我大哥最近管得嚴,怕是不讓我出門。”
沈慕白略一思索,試探着開口:“那我明日親自來接你?你把我引薦給令兄,由我當面說清,他總該放心些。”
耿子玉低頭思忖片刻,終是點頭應下:“好!那你明天等我大哥下朝早些過來。”
“一言爲定。”沈慕白應道。
酒過三巡,耿子玉已有了幾分醉意,說話都帶了些含糊。沈慕白扶着他往臥房走,輕輕將人放到床上,替他掖了掖被角。借着燭光看向他泛紅的面頰,沈慕白神情微動,竟在床邊木坐凝思許久,眼底的溫和漸漸褪去,添了幾分難以捉摸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