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意識漸漸消散。
一陣微風拂過墓園的鬆柏,枝葉沙沙作響。
我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大學校園。
那時春末的落花紛紛揚揚,灑在我和方知行的發間、肩頭。
他輕輕拂去我肩頭的花瓣,眼中滿是溫柔。
“安亦,你看,我們這樣像不像一起白了頭發?”
彼時漫天飛花作雪,竟成了我們這一生,唯一一次白頭。
電話那頭,方知行還在固執地追問。
語氣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沈安亦,別裝神弄鬼,你到底在哪?!”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音節。
呼吸逐漸平緩,直至徹底消失。
意識突然掙脫身體,緩緩升空,飄向遠方。
都說人死後,魂魄會回到自己的家。
我飄向那棟貼着大紅喜字的別墅。
今天是方知行和宋樂夕的婚禮。
即便宋樂夕被我打斷了腿,燒傷了臉,方知行也從未動搖過婚期。
可此刻,本該要出門接親的他,卻像瘋了似的在書房裏翻箱倒櫃。
直到從保險櫃底層摸出我的證件,他才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咬牙切齒道:
“沈安亦,沒有這些你能去哪?我就知道你想毀了我的婚禮!”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驟然定格。
保險櫃最深處,靜靜躺着一沓厚厚的信件。
每一封都沒有郵戳,沒有地址,只寫着天天的名字。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方知行正要拆開最上面那封,伴郎團卻沖進來把他架起來。
“吉時快過了,趕緊出發,別讓新娘等急了。”
他甩了下頭,眼神重新聚焦,恢復了往日的銳利。
他把信封草草塞進西裝內袋,轉身踏上婚車。
作爲國內頂尖律所的創始人,方知行斥資千萬來打造這場婚禮,向公衆宣告自己的真愛。
安保更是重中之重。
上百人的專業團隊,布防之嚴密甚至超過了某些政要場合。
他再三叮囑伴郎團:
“盯緊每個角落,沈安亦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一次,婚禮進行得出奇順利。
新娘踩着花瓣安然入場。
樂團演奏流暢,毫無雜音。
餐點鮮美可口,無人動手腳。
每一個細節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直到司儀莊重發問:
“新郎,你是否願意娶新宋樂夕女士爲妻,無論順境逆境、健康疾病,都愛她、尊重她,與她攜手一生,永不分離?”
全場靜默的刹那,方知行卻突然抬手。
“暫停一下。”
宋樂夕的笑容瞬間凝固。
她壓低催促:
“知行,賓客都看着呢,快點繼續吧!”
可方知行根本聽不見。
他的目光不斷掃過全場,語氣焦躁卻篤定:
“再等等,沈安亦一定會來搗亂的。”
“我答應過要給你一場完美的婚禮,不能讓她當面破壞。”
飄在半空的我,不禁泛起一絲諷刺的冷笑。
原來他執意要我等在台下,親眼見證這場盛大的背叛。
可惜要讓他失望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方知行臉上的篤定漸漸動搖。
那份等待的焦灼終於化爲不安的預感。
他仿佛想到了什麼,顫抖着手從口袋裏掏出那封始終未拆的信。
當“癌症晚期”四個字映入眼簾的瞬間。
他臉上所有的血色頃刻褪盡,只剩一片死寂的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