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沈家地界的第三天，沈微和青禾已經快彈盡糧絕了。
身上的碎銀子早在前兩日就換了粗糧餅，此刻青禾正啃着最後半塊餅，把僅存的一小口遞到沈微嘴邊：“小姐，你吃。”
沈微搖搖頭，用袖子擦了擦她嘴角的碎屑：“我不餓，你吃吧。”
她們正躲在一處破敗的山神廟裏，外面下着淅淅瀝瀝的秋雨，寒意順着漏風的牆縫鑽進來，凍得人指尖發麻。沈微望着廟外泥濘的山路，眉頭微蹙。
按照她從沈家雜役那裏聽來的消息，往東南走三百裏，有個“黑石集”，是散修們自發形成的交易集市。那裏魚龍混雜，卻也是底層修士討生活的好去處——她必須盡快趕到那裏，用自己的能力換些靈石和盤纏。
“青禾，我們得加快腳程。”沈微將僅剩的一件厚外衣披在青禾身上，“天黑前爭取走出這片山。”
青禾用力點頭，把餅塞進懷裏：“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兩人剛走出山神廟，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沈微心中一緊，拉着青禾躲進路旁的灌木叢裏。
只見三個穿着灰袍的修士快步走過，爲首的那人臉上帶着疤，眼神陰鷙，腰間掛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隱約能看到裏面露出的靈石邊角。
“那兩個女修看着不像有背景的，怎麼跑這麼快？”一個矮個子修士抱怨道。
疤臉修士啐了一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黑石集就在前面，她們肯定要去那裏換資源，到時候堵在集外，看她們往哪躲！”
“嘿嘿，聽說那小的還是個靈根不錯的丫鬟，抓回去獻給堂主，說不定能換本中階功法……”
污言穢語隨着腳步聲漸漸遠去，沈微的臉色沉了下來。
是散修殺手。這些人專挑獨行的低階修士下手，搶資源，擄人口，手段狠辣。看他們的穿着和對話，顯然是盯上她們了。
“小姐……”青禾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攥住沈微的衣角。
“別怕。”沈微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在那幾個殺手離去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冷光，“正好，我們也缺靈石。”
她拉着青禾，沒有選擇繞路，反而加快速度，朝着黑石集的方向走去。只是這一次，她的腳步不再是單純趕路，而是在腦海裏快速梳理着剛才那幾個殺手身上的靈力波動——疤臉修士用的是一門叫《毒影功》的邪功，在她眼裏，那功法的紅線密集得像一團亂麻，尤其是在運轉到第三重時，會有一道紅線直逼心脈，顯然是“用毒傷敵，必先傷己”的缺陷。
半個時辰後，黑石集的輪廓出現在前方。那是一片依着山坳搭建的簡陋棚屋，周圍用黑石壘了道矮牆，門口站着兩個手持長刀的修士，看似在維持秩序，眼神卻不停地打量着進出的人，像是在評估“獵物”的價值。
沈微和青禾剛走到離集市還有半裏地的岔路口，就被人攔住了。
正是剛才那三個散修殺手。
“小姑娘，跑啊，怎麼不跑了？”疤臉修士獰笑着，擋住了她們的去路，“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再讓你這丫鬟跟我們走，爺或許還能饒你一命。”
青禾嚇得渾身發抖，沈微卻往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淡淡道：“想要東西？得看你們有沒有命拿。”
“嘿，這小丫頭片子還挺橫！”矮個子修士嗤笑一聲，就想上前動手。
“等等。”沈微突然開口，目光落在疤臉修士身上，“你練的是《毒影功》吧？第三重‘噬魂’，是不是每次運功後，心口都會發悶？”
疤臉修士臉色驟變：“你怎麼知道？”
《毒影功》是他偶然得到的邪功，從不外傳，這丫頭怎麼會知道他修煉時的隱疾？
“我不僅知道這個。”沈微緩緩向前走了兩步，聲音清晰，“你這功法第七處氣節點有個死結，每次用毒霧傷人，都會有一縷毒氣順着經脈往心脈鑽，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覺得夜裏心悸了？”
疤臉修士的臉色徹底變了，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這話正好說中了他最近的困擾，他一直以爲是修煉不到家，沒想到竟是功法本身的問題！
“你……你到底是誰？”他驚疑不定地看着沈微，不知不覺間竟收起了輕視之心。
“一個能讓你活更久的人。”沈微停下腳步，語氣平淡，“我可以幫你改了這處死結，讓毒氣不再反噬心脈。但條件是，把你們身上的靈石留下，再滾遠點。”
“你騙人！”矮個子修士叫道，“功法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疤臉修士卻陷入了猶豫。心口的隱疾已經折磨他很久了，若是這丫頭真有辦法……
“我只說一次。”沈微不再看他，而是轉頭看向旁邊的一棵枯樹，屈指一彈，一道微弱的靈氣打在樹幹上。那靈氣的軌跡詭異，卻恰好繞開了幾個滯澀點，落在樹幹內側一處不起眼的凹陷裏。
“這是《毒影功》的起手式，你試試按這個軌跡運氣。”
疤臉修士半信半疑，依言運轉起《毒影功》。當靈氣按照沈微所示的軌跡流轉時，他驚訝地發現，以往運轉到第七個節點時的滯澀感竟然消失了，心口的悶痛也減輕了不少！
“真的……真的有用！”他失聲叫道，看向沈微的眼神徹底變了，從貪婪變成了震驚和一絲敬畏。
“現在，可以交易了嗎？”沈微問道。
疤臉修士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靈石袋，扔給沈微：“這裏面有五十塊下品靈石，都給你！求道友……不，求前輩再指點一二！”他此刻哪裏還敢有半分不敬，這等能看穿功法缺陷的本事，絕非尋常修士。
沈微接住靈石袋，掂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她隨口說出了兩處《毒影功》的小缺陷及修正方法，卻絕口不提那道通往心脈的紅線——那是這門邪功的根基，改了，功法也就廢了，留着，正好讓他繼續被反噬折磨。
“滾吧。”
疤臉修士如蒙大赦，連忙帶着兩個跟班灰溜溜地跑了，連狠話都不敢留下一句。
青禾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半天沒回過神：“小姐……你、你太厲害了！”
沈微笑了笑，將靈石袋遞給她：“拿着，我們進集。”
走進黑石集，一股混雜着草藥、礦石和汗水的氣息撲面而來。道路兩旁擺滿了攤位，有賣低階法器的，有收草藥的，還有不少修士圍在一起，低聲交流着什麼，眼神警惕又帶着渴望。
沈微找了個角落，讓青禾看着東西，自己則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很快，她就注意到，不少修士都面色憔悴，有的捂着胸口，有的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顯然是修煉出了岔子。
她心中一動，從青禾的包裹裏拿出一塊木炭，在旁邊的一塊石板上寫下幾個字：
“觀功問診，一次十塊下品靈石，或等價草藥。”
字跡剛寫完，就有幾個修士圍了過來，眼神裏滿是懷疑。
“觀功問診？這是什麼名堂？”
“難不成是看相算命的？我們修士哪用得着這個？”
“怕不是來騙靈石的吧？”
沈微不解釋，只是看向人群中一個捂着肩膀皺眉的中年修士：“這位道友，你練的《裂石拳》是不是總在第七式‘開山’時，覺得左肩經脈刺痛？”
那中年修士一愣，下意識地點頭：“你怎麼知道？”
“你的拳譜第三頁，‘沉肩墜肘’那句，氣路畫反了。”沈微淡淡道，“長期這麼練，經脈遲早會斷裂。我可以幫你改過來，十塊靈石，或者三株凝氣草。”
中年修士猶豫了。《裂石拳》是他從一個地攤上淘來的殘篇，練了半年，左肩確實越來越痛，找了不少人看都沒用。眼前這小姑娘雖然年輕，卻說得分毫不差……
“我、我有凝氣草！”他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裏面放着三株帶着露水的凝氣草，“只要你能治好我的肩膀，這些都給你！”
沈微接過凝氣草，隨手在地上用木炭畫了個簡單的氣路圖，指出了拳譜裏畫反的地方，並標注了修正後的路線：“按這個練，三天就能緩解，半個月徹底好。”
中年修士盯着地上的圖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有道理，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對！就是這裏！我怎麼沒發現……多謝道友！多謝道友！”他對着沈微拱手行了個大禮，喜滋滋地轉身就走，顯然是急着回去試煉。
周圍的修士見狀，頓時炸開了鍋。
“真有用？”
“那王老五的肩膀痛了好幾個月了，這丫頭幾句話就解決了？”
“我最近練《吐納訣》總覺得靈氣進不去，道友能不能幫我看看？”
一瞬間，沈微的小攤前就排起了長隊。
沈微有條不紊地接待着每一個人。有人練的功法靈氣逆行，她畫一道藍線引流；有人的法器圖譜有缺陷，她添兩筆補全；甚至有個修士拿着半本殘缺的煉丹方，她也能指出其中一味藥材的沖突，避免炸爐。
不過一個時辰，她面前的靈石就堆成了小山，換來的草藥也裝了滿滿兩個布袋。青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手裏的小算盤打得飛快，臉上笑開了花。
沈微卻在忙碌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好幾個修士都提到，黑石集最近在拍賣一張“秘境入場券”，據說那秘境裏藏着一本失傳的中階功法《流雲步》。
中階功法。
沈微的眼神亮了亮。她現在用的還是修改後的《引氣訣》，雖然比原版好用，終究是低階功法，想要真正變強，必須有更高級的功法支撐。
她看了眼面前堆積如山的資源，心中有了決定。
“青禾，收攤。”
“啊？可是還有好多人呢……”
“我們去買入場券。”沈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目光望向集市深處那座最大的帳篷——那裏，正是黑石集的拍賣場。
從解決底層修士的小麻煩，到獲取更高級的功法，她的路，才剛剛開始。而這黑石集，不過是她踏入修仙界的第一個小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