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無標記的石門比沈微想象中更沉。
她指尖凝聚靈氣推了三次，石門才發出“嘎吱”的悶響，緩緩向內打開一道縫隙。一股帶着塵土味的潮溼氣息撲面而來，隱約還夾雜着某種礦石特有的腥氣。
“小姐，真要進去嗎？”青禾攥着沈微的衣角，聲音發顫。門縫裏黑漆漆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嘴。
孟瑤也握緊了腰間的短刀，警惕地看着門內：“沈道友，裏面真的沒什麼值錢東西，上次有個修士硬闖進去，被石獸拍斷了腿，最後還是被同伴拖出來的。”
沈微卻注意到，門縫裏透出的靈氣波動雖然微弱，卻異常穩定，不像是藏着凶險的樣子。她更在意的是那道與《土行術》相似的紅線——那波動的源頭，似乎正被某種力量壓制着，發出微弱的“求救信號”。
“進去看看。”沈微的語氣很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她側身從門縫擠了進去，青禾和孟瑤對視一眼，也硬着頭皮跟了進去。
門內果然如孟瑤所說，是間不大的石室，空氣中漂浮着細小的石屑。正中央臥着一頭半人高的石獸，外形像只縮成一團的巨龜，背甲上布滿了青苔，雙眼緊閉，看起來像塊普通的岩石。
而在石獸前，擺着一枚籃球大小的石蛋，蛋殼上布滿了裂紋，卻沒有絲毫靈氣外泄，確實不像是什麼寶貝。
“你看，我說吧。”孟瑤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這石獸看樣子在沉睡，我們趕緊走吧，別吵醒它。”
沈微卻沒動。她的目光落在石獸身上，瞳孔微微收縮——
在她的視野裏，這頭石獸的體內纏繞着無數道灰黑色的線，比她見過的任何功法紅線都要密集、僵硬。這些線像生鏽的鐵鏈，將石獸的靈力死死鎖住，尤其是在它的心髒位置，一道粗壯的黑線貫穿了整個軀體，末端連接着那枚布滿裂紋的石蛋。
更讓她心驚的是，這些灰線正在緩慢地侵蝕石獸的靈智，它的雙眼雖然緊閉，眼角卻滲出了細小的石淚，帶着種無聲的痛苦。
這不是自然沉睡，是被詛咒了。
“它快石化了。”沈微輕聲道。
“石化？”孟瑤愣了一下，“石獸本來就是石頭做的，石化不是很正常嗎？”
“不一樣。”沈微搖搖頭，走到石獸面前，“它的石化是被迫的。你看它的背甲。”
孟瑤和青禾湊近了些，才發現石獸的背甲雖然覆蓋着青苔，邊緣卻有一層明顯的灰白色，像是被風化的岩石，與中間的青色形成了詭異的界限。
“這是……”
“《土行術》的終極缺陷。”沈微的聲音沉了下來，“這頭石獸應該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守護獸，修煉的正是完整版的《土行術》。但這門功法有個致命的隱患——修煉到極致時，會吸引天地間的土屬性能量過度涌入體內，最終導致肉身僵化，靈智泯滅，變成真正的石頭。”
她頓了頓，看向那枚石蛋：“而這枚蛋，應該是它用最後的靈力護住的東西，可能是它的幼崽，也可能是某種克制石化的寶物。但它自身的靈力被詛咒鎖死，根本護不住多久。”
孟瑤聽得目瞪口呆：“你怎麼知道這些？《土行術》不是早就失傳了嗎？”
沈微沒有解釋，只是伸出手，輕輕按在石獸的背甲上。指尖傳來冰涼堅硬的觸感，同時，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灰線正瘋狂地抵抗着外來的觸碰，試圖將她的靈氣也同化、僵化。
“別怕，我幫你。”沈微低聲道，像是在對石獸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她調動體內的靈氣，按照修正《引氣訣》時領悟的“分流”思路，開始在腦海裏勾勒修正路線。《土行術》的核心是“引土爲己用”，但缺陷在於沒有“排濁”的通路，就像只進不出的漏鬥，遲早會被填滿、撐破。
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些灰線最密集的地方，打開一道“泄洪口”。
沈微的指尖在石獸背甲上快速滑動，不是隨意亂劃，而是精準地落在那些灰線的節點上。每落下一點，就有一絲溫潤的靈氣注入，在石獸體內畫出一道極細的藍線。
這些藍線像一條條細小的水渠，順着灰線的縫隙蜿蜒前行，最終在石獸的四肢關節處匯聚，形成四個小小的漩渦。
這是她設計的“排濁陣”——讓多餘的土屬性能量順着四肢排出體外，既不影響功法的威力，又能避免能量淤積。
隨着最後一道藍線畫完，石獸的身體忽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背甲上的灰白色邊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本色。
“咔嚓……”
一聲細微的脆響，石獸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了。那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帶着初醒的迷茫，在看到沈微時，瞳孔猛地收縮，隨即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感激。
它掙扎着想要起身，卻因爲太久沒有活動，四肢發出了“嘎吱”的聲響。
“別亂動。”沈微按住它，“你的靈力剛恢復流通，需要適應一下。”
石獸像是聽懂了她的話，溫順地伏在地上，用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手背，動作笨拙又親昵。
孟瑤和青禾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傳說中暴躁易怒的石獸嗎？
就在這時，石獸忽然轉頭，用鼻子拱了拱身前的石蛋。那布滿裂紋的蛋殼“咔嚓”一聲，徹底裂開了，裏面沒有幼崽，只有一把巴掌長的青銅小尺，尺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紋路，看起來毫不起眼。
石獸用鼻尖將小尺推到沈微面前，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沈微拿起小尺，指尖剛觸碰到尺身，就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吸力——這尺子竟然能感應到周圍的功法殘頁！她試着將靈力注入，尺身上的紋路忽然亮起，指向石室門口的方向，那裏正是之前刻着《碎石掌》的石壁。
“這是……尋蹤尺！”孟瑤失聲叫道，“傳說中能找到功法殘頁的法器！”
沈微也有些驚訝，沒想到這石獸守護的竟然是這種寶貝。她看向石獸，發現它體內的灰線已經退去了大半，只剩下心髒位置那道最粗的黑線還在頑固地抵抗，但已經無法再侵蝕它的靈智了。
“這黑線……”沈微皺起眉。
石獸像是明白了她的顧慮，忽然張口，吐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土黃色珠子，珠子上縈繞着純淨的土屬性能量。它用鼻子將珠子推到石蛋的碎片旁，然後再次看向沈微，眼神裏帶着決絕。
沈微瞬間明白了。這珠子是它的內丹，它想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徹底斬斷那道黑線的連接。
“不必。”沈微搖搖頭，將內丹推了回去，“我已經幫你改了功法的根基，這道黑線雖然頑固，但只要你按新的路線修煉，遲早能自行化解。”
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你還要活着保護你的孩子，不是嗎？”
石獸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困惑，隨即看向那枚裂開的石蛋，似乎才明白裏面的不是幼崽。但它很快又反應過來，沈微說的“孩子”，指的是它守護的這份機緣。
它對着沈微深深地低下了頭，行了個標準的叩拜禮。
沈微收起尋蹤尺，對它笑了笑：“我們該走了。”
石獸沒有阻攔，只是用頭蹭了蹭她的衣角，像是在告別。
走出石室時，孟瑤還處於震驚中：“沈道友，你、你竟然能讓石獸認主？這可是上古守護獸啊！”
“不是認主。”沈微淡淡道，“是交易。”
她幫它解除了石化詛咒，它送她尋蹤尺，公平合理。
回到之前的石室，那些搶玉簡的修士已經不見了，想必是去了更深的地方。沈微沒有在意，她舉起尋蹤尺，注入靈力，尺身的紋路立刻亮起，指向石室右側的一扇石門，那裏沒有任何標記，看起來和其他石門沒什麼區別。
“這邊有東西。”沈微道。
孟瑤看着那扇門，忽然想起什麼：“我聽說那扇門後是‘試劍坪’，裏面有個上古傀儡，守着一本殘缺的劍法，據說難住了好多修士。”
沈微的眼睛亮了亮。
劍法？聽起來很有趣。
她握着尋蹤尺，率先朝着那扇石門走去。青禾和孟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興奮——跟着沈微，似乎總能遇到意想不到的驚喜。
而她們沒注意到，在她們離開後，那間石室裏的石獸緩緩站起身，背甲上的青苔褪去，露出了光滑堅硬的青黑色岩石。它轉頭看向那扇緊閉的石門，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警惕，隨即臥在石蛋碎片旁，像一尊真正的守護神，守護着這個只有它和沈微知道的秘密。
沈微不知道，她隨手幫石獸修改功法的舉動，會在日後爲她帶來多大的助力。她此刻滿心都是尋蹤尺指向的那本劍法，以及裏面可能藏着的“紅線”。
拆bug的樂趣，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