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砰”的一聲，防盜門被重重關上，震得牆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前一秒還滿是歡聲笑語的客廳，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父親李衛國一言不發，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點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繚繞的煙霧遮住了他復雜的眼神。
母親趙秀蘭則看看門口，又看看兒子，雙手緊張地在圍裙上搓來搓去，手足無措。
那股溫馨的氣氛，像是被剛才的關門聲徹底震碎了。
李毅平靜地收拾着碗筷，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他知道，真正的暴風雨，現在才剛剛開始。
果然，大姐李娟並沒有跟着張建明離開。
她轉過身，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一雙眼睛通紅，死死地瞪着李毅，像是看一個仇人。
“李毅！”她終於爆發了，聲音尖利得刺耳，“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建明好心好意想拉扯我們家一把，你爲什麼要在那胡說八道？什麼商業模式？什麼客戶畫像？你一個學生懂什麼！”
面對親姐姐的指責，李毅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他抬起頭，眼神裏沒有了面對敵人時的冰冷，反而充滿了憐憫和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
“姐，你覺得我是在胡說八道？”他平靜地問。
“你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麼？”李娟的情緒更加激動，“你就是嫉妒！你嫉妒姐夫比你有本事，嫉妒他對我們好！三千塊錢啊！那是一條能讓我們家翻身的路！現在全被你給毀了！你滿意了？”
她的話，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
李衛國猛地吸了一口煙，沉聲喝道：“李娟！怎麼跟你弟弟說話呢！”
“爸！我說的有錯嗎？”李娟徹底被洗腦了，眼淚奪眶而出，“建明爲了咱們家跑前跑後，你們看不到嗎？現在就因爲弟弟幾句不懂事的話，就把我們家發財的好機會往外推！你們是老糊塗了嗎？”
“你......”李衛國氣得拍案而起。
“爸，媽，你們別生氣。”李毅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有一種讓人瞬間安靜下來的力量。
他沒有去看已經歇斯底裏的姐姐，而是將目光轉向了父母。
他沒有辯解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那只會演變成一場無法證實的爭吵。
他選擇了一種降維打擊的方式。
“爸，媽，我問你們一個問題。”李毅的目光清澈而銳利，“那三千塊錢，是不是我們家現在能拿出來的全部積蓄？是不是連您和我媽看病的錢都算進去了？”
李衛國和趙秀蘭沉默了，這是事實。
李毅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姐夫說他有個能賺大錢的生意。我剛才問的那些問題，聽起來可能很怪，但其實就是最基本的幾件事：他要怎麼賣？賣給誰？本錢怎麼分配？萬一賠了怎麼辦？”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他一個都答不上來。”
“爸，媽，這說明什麼？說明他連自己要幹什麼都沒想清楚！他那不是做生意，那是賭博！拿我們全家的命去賭一個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故事！”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被“發財夢”沖昏了頭的李衛國夫婦。
李毅沒有停，他站起身，走到父母面前，眼神無比真誠。
“今天，咱們家也面臨一個選擇，一道真正的選擇題。”
“是把我們全家唯一的積蓄，押在一個連‘生意怎麼做’都說不清的外人身上，還是......”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自信。
“......押在您兒子剛剛考回來的，全校第一的腦子上？”
整個客廳，落針可聞。
李娟被這番話震得呆在原地，張着嘴，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李衛國夾着煙的手，微微顫抖。
趙秀蘭看着兒子，看着他那雙不再是少年意氣，而是充滿了沉穩和智慧的眼睛，心頭巨震。
在父母徹底動搖之際，李毅乘勝追擊，拋出了自己的計劃。
“爸，媽，空口白話誰都會說。我也不跟你們講什麼大道理。”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立下了一份軍令狀。
“給我五百塊，再給我一周時間。”
“我一個人，南下一趟廣州。如果我賺不回一千塊錢，回來之後，我任憑你們處置，是打是罵，絕無二話。”
“如果我賺到了，”他的目光掃過全家，“以後這個家的錢，我來管！”
這不是請求，而是一種宣言。
一種將家庭的未來，與自己的能力，牢牢綁定的宣言！
“不行！”李衛國第一個反對，他把煙頭狠狠摁在煙灰缸裏，“你還是個學生！一個人跑那麼遠，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太冒險了！”
李娟也回過神來，尖聲叫道：“李毅你瘋了！你這是要去賭博！”
“對，我就是要賭。”李毅直視着父親的眼睛，“但我是拿我的腦子去賭，拿我的命去賭！姐夫是拿你們的養老錢去賭！這能一樣嗎？”
李衛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客廳再次陷入僵局。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母親趙秀蘭，緩緩站了起來。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
她看到了兒子眼神裏的堅定，想起了他帶回家的那張全校第一的成績單，想起了他爲自己買的那枚沉甸甸的金戒指。
這個兒子，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趙秀蘭一咬牙，轉身走進了裏屋。
幾秒鍾後，她走了出來，手裏多了一個用手帕層層包裹着的小包。
她走到李毅面前，當着所有人的面，一層，一層地打開手帕。
裏面是五張嶄新的一百元大鈔。
這是家裏最後的應急錢。
趙秀蘭將錢重重地拍在李毅的手裏，眼眶泛紅，聲音卻無比堅定。
“媽信你！”
“我兒子是狀元之才，肯定比你那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姐夫有出息！去吧！媽在家等你回來！”
母親的無條件信任，像一股暖流，瞬間涌遍李毅的全身。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將那五百塊錢緊緊攥在手心。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你們......你們都瘋了！”李娟看着這一幕，臉上寫滿了失望和難以置信。
她知道，在這個家裏，她已經說不上話了。
她最後看了李毅一眼，眼神復雜，最終化爲一句怨毒的詛咒：“好！我等着看你怎麼把這個家敗光！”
說完，她猛地拉開門，摔門而去。
......
夜色中，李娟坐在張建明的自行車後座上，一路哭哭啼啼，不停地抱怨着弟弟的不是。
張建明騎着車，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像一個潛伏的鬼魅。
直到快到家門口，他才“吱”的一聲停下車。
他回過頭，看着哭得梨花帶雨的妻子，臉上沒有一絲心疼，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陰冷。
“別哭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李娟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小毅可能是讀書讀傻了，也可能是覺得我搶了他在家裏的風頭。你別怪他。”他輕聲安慰着，像是在替李毅開脫。
李娟抽噎着說：“可是......那筆錢......”
“我知道，這筆錢對我們太重要了。”張建明打斷了她，他湊近妻子，用一種近乎耳語的、充滿魔力的聲音說道：“所以，你得想個辦法。”
他伸手，輕輕撫摸着妻子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從你媽那裏，把錢......‘拿’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