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 讀書遁與兵書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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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涼意，卻澆不滅林楓（李琰）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蕪。青十小心翼翼地用長柄銀勺喂完最後一口水，如同完成了一項神聖而艱巨的使命，緊繃的小臉才稍稍放鬆。她迅速收回勺子和碗，像避開什麼致命瘟疫般退回到三步開外的警戒圈內，和其他姐妹一樣，屏息凝神，目光牢牢鎖定在床頭那具單薄的身影上。
寢殿內彌漫着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十位青衣少女如同十尊精心雕琢的玉像，無聲矗立，只有她們身上散發出的、那若有似無的青草凜冽氣息，固執地提醒着林楓她們的存在——以及她們那被強行壓抑、卻依舊滾燙的守護之心。每一次細微的呼吸聲，都像小錘敲在林楓緊繃的神經上。
不行！
必須打破這種局面！必須給自己制造一個安全的“殼”！
王總管那句“一個眼神，一口氣息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林楓毫不懷疑，再這樣被她們用那種混合着仰慕、憐惜和絕對專注的目光盯下去，不用肢體接觸，光是精神上的壓力就足以再次引燃那該死的“窒息炸彈”！
他需要借口！一個強大、合理、並且能立刻將她們的目光焦點從自己身上移開的借口！
裝暈遁剛用過，效果雖好但冷卻時間太長，不能連續發動。戰術咳嗽？太刻意，容易被看穿。那還能有什麼？
林楓的目光下意識地在這間華麗卻空洞的寢殿內逡巡。雕梁畫棟？沒用。名貴瓷器？更沒用。最終，他的視線落在靠牆擺放的一個巨大的、黑沉沉的紫檀木書架上。書架上零星擺放着一些線裝書冊，蒙着薄薄的灰塵，顯然久未有人翻動。
書？
林楓的腦子裏瞬間閃過一道亮光！前世他雖是個格鬥家，但也知道古代讀書人地位崇高，尤其是皇子，“讀書”簡直就是萬金油般的政治正確借口！什麼修身養性、什麼明理治國，理由冠冕堂皇！
更重要的是，讀書需要安靜！需要獨處！這簡直是完美的“護身符”！
一個計劃瞬間在他腦海中成型——讀書遁！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雖然依舊艱難），故意讓這吸氣聲帶着一種虛弱卻異常堅決的意味。然後，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不再閃躲，而是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以及一種……仿佛突然明悟了什麼重大道理的堅定，緩緩掃過十位青衣少女。
他的眼神刻意在青一那張冷冽卻難掩關切的臉上停頓了一下，然後轉向那個巨大的書架，伸出一根蒼白、微微顫抖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冊看起來最厚、封皮顏色最深沉的書籍（鬼知道那是什麼書）。
“書……” 林楓的聲音嘶啞，卻努力透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那本……拿給我。”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寢殿的凝滯。
十位少女同時一愣，目光齊刷刷順着李琰手指的方向，聚焦到那本厚厚的、落滿灰塵的書冊上。她們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愕和不解。殿下……剛經歷了那麼凶險的昏厥，現在……要看書？
青一反應最快，她立刻明白了李琰的意圖——轉移注意力，尋求安靜。這正符合太醫“絕對靜養避忌”的醫囑！她心中瞬間涌起一股強烈的認同感：殿下果然心志堅韌，即便虛弱至此，也不忘修身進學！
“遵命！” 青一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振奮，她立刻轉身，朝着書架走去。她的步伐依舊沉穩利落，但林楓敏銳地捕捉到，她緊繃的肩膀似乎放鬆了一絲絲。
其餘少女的目光也終於從李琰身上移開，好奇地、帶着一絲崇拜地看着她們的隊長走向書架。殿下的命令，就是她們行動的方向。
壓力驟減！
林楓心中長舒一口氣，感覺那無形的、扼住喉嚨的手似乎鬆動了一些。成了！第一步！
青一走到書架前，毫不猶豫地取下了李琰所指的那本最厚實的書冊。書很沉，深藍色的封皮，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紋，只豎排印着幾個古樸的篆字。青一並不識字，但她能感受到書冊本身散發出的厚重感和……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鏽與塵土混合的肅殺氣息。她小心地拂去書脊上的灰塵，雙手捧着，如同捧着什麼聖物，轉身快步走回。
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地方，青一停下腳步。她不敢再靠近，只是微微躬身，雙手將書冊向前平舉遞出。這個距離，既表達了恭敬，又嚴格遵守着“避忌”的禁令。
“殿下，書。” 青一的聲音帶着一絲完成任務的自豪。
林楓的目光落在青一手中的書冊上。深藍色封皮，沒有任何花哨，只有幾個他不認識的、筆畫復雜的古字（他這皇子原主估計也是個半文盲）。但沒關系，他要的是“讀書”這個行爲，至於讀什麼……暫時不重要！
他“虛弱”地點點頭，伸出手，示意青一將書放在床邊腳踏上——一個他伸手能夠到，但又避免了任何直接傳遞可能引發接觸的位置。
青一依言，小心地將沉重的書冊輕輕放在腳踏邊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琉璃。
書冊落定，發出輕微的“噗”聲。
林楓的目光落在書冊上，沒有立刻去拿。他再次抬起頭，環顧四周，臉上露出一種混雜着疲憊與不容置疑的堅決表情，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帶着一種刻意營造的、屬於皇子的威儀（雖然虛弱得可憐）：
“孤……要靜心讀書，參悟……養生之道。爾等……皆退至殿門處守護。非……孤召喚，不得靠近，亦不得……喧譁驚擾。” 他故意在“養生之道”和“不得靠近驚擾”上加重了語氣，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的臉龐，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喏！” 十位少女齊聲應道，聲音清脆，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服從。殿下要讀書靜養，這命令簡直完美契合了太醫的囑咐！她們心中的擔憂和之前的委屈瞬間被一種“終於能爲殿下做點有用之事”的使命感取代。
十道青色的身影，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動作整齊劃一地轉身，無聲而迅捷地退到了寢殿最遠端的殿門兩側，背對着床榻方向，挺直腰背，如同兩排沉默的青鬆，瞬間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態。她們的目光銳利地掃視着殿門和窗戶，將所有的感官都投入到對外界威脅的戒備中，徹底隔絕了投向床榻的視線。
成功了！
巨大的安全感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將林楓包裹。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時時刻刻提防那十道灼人的目光！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下那緊繃到快要斷裂的神經！
他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濁氣，身體幾乎要癱軟下去。這短短半日，比前世打十場世界級決賽還要累！
稍微緩了緩神，林楓的目光才落回到腳踏上那本“救命書”上。他伸出手，有些費力地將那沉重的書冊拖到床上。入手沉甸甸的，帶着紙張特有的幹澀氣息和濃重的灰塵味。他拂去封面的積塵，露出了那幾個古篆大字。
雖然不認識，但林楓憑借前世模糊的記憶和字體結構，勉強辨認出其中兩個似乎重復的字形……像是……“兵”？
他心中一動，帶着一絲好奇，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翻開那堅硬厚重的封面。
泛黃的書頁發出“譁啦”的輕響。映入眼簾的，並非想象中的之乎者也，也不是什麼養生導引圖譜。而是一幅幅筆觸粗獷、線條簡潔的圖畫！
第一頁，畫着幾個小人，穿着簡陋的皮甲，手持長矛和粗糙的木盾，排成一個歪歪扭扭的方陣。旁邊用更小的字標注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古文。
林楓愣了一下，快速翻動。
第二頁：畫着投石車，結構極其原始簡陋。
第三頁：畫着騎兵沖鋒，但馬的裝備和人的姿勢都顯得笨拙。
第四頁：城池攻防圖，城牆畫得像土堆，攻城梯更是搖搖欲墜……
越翻越快，林楓的眼睛越睜越大。
這……這他媽是兵書？！
這畫的是什麼玩意兒？原始人打架教學指南嗎？！
前世作爲頂級格鬥家，林楓雖然不研究大規模戰爭，但基本的戰術素養、人體力學、兵器優劣還是懂的。眼前這些圖畫裏描繪的所謂“戰陣”、“器械”、“攻守”，在他這個受過現代信息轟炸的靈魂看來，簡直粗糙、笨拙、漏洞百出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什麼方陣？側翼薄弱得跟紙糊的一樣！
那投石車？杠杆原理都沒用明白，能扔塊石頭都算超常發揮！
騎兵沖鋒？馬鐙呢？高橋馬鞍呢？就靠兩條腿夾着馬肚子沖鋒？不怕先把自己顛死？！
城池攻防？護城河呢？甕城呢？馬面牆呢？就一個光禿禿的土圍子？！
一股強烈的荒謬感和啼笑皆非的沖動涌上心頭。他剛才還指望靠這本“書”來裝樣子保命，結果翻開一看，全是這種“古董級”的玩意兒？
這落差也太大了！前世他看過的那些戰爭紀錄片、軍事雜志、甚至遊戲裏的攻城戰，都比這書裏畫的先進一百倍！
“噗……” 一聲極其輕微、帶着濃濃鄙夷的嗤笑聲，不受控制地從林楓的鼻腔裏哼了出來。
這聲音在寂靜的寢殿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異常清晰！
殿門兩側，如同雕塑般背對守護的十位青衣少女，雖然身體紋絲未動，但她們的耳朵卻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聲來自殿下方向的、極其怪異的嗤笑！
青一挺直的脊背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青二微微側了側頭，清澈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困惑。青十更是忍不住，小腦袋微微向後偏了極小一個角度，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掃了一眼床榻方向——殿下……在笑？對着那本祖傳的、據說李家先祖賴以發跡的《玄甲兵略》……在嗤笑？！
林楓（李琰）也瞬間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猛地捂住嘴，心髒差點再次罷工！該死的！得意忘形了！他趕緊低下頭，裝作被灰塵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掩蓋了剛才的嗤笑，也成功地將那十道剛剛被吸引過來一絲注意力的目光重新逼了回去。
林楓心有餘悸地拍着胸口，一邊“痛苦”地咳嗽，一邊將目光重新投向手中這本所謂的“祖傳兵書”，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荒謬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清醒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這本破書，在當世之人眼中，或許是了不得的秘傳，是李家先祖的榮光。但在他這個擁有現代靈魂的人看來，卻如同蒙昧時期的塗鴉，處處都是破綻，處處都是可以利用的……弱點！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花，在他絕望的心湖深處，驟然亮起。
這吃人的宮廷，這孱弱的身體，這十座環繞的“人形火山”……
或許，這本被所有人視爲珍寶、在他眼裏卻粗陋不堪的兵書，能成爲他在這絕境中……撬動命運的第一根杠杆？
他緊緊攥住了手中沉重的書冊，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眼神深處，那屬於散打冠軍的、永不屈服的火焰，第一次微弱卻頑強地穿透了病弱的陰霾，閃爍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