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影的襲擊如同潮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於退去。當最後一縷幽綠磷火在華雲殤劍胚的金光下淒厲熄滅,化爲飛灰,幸存的村民們如同虛脫般癱倒在地,篝火早已熄滅,只餘下冰冷的灰燼和劫後餘生的劇烈喘息。空氣中彌漫着枯枝敗葉燃燒後的焦糊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靈魂層面的疲憊感。
華雲殤拄着混沌劍胚,單膝跪地,胸口劇烈起伏,臉色蒼白如紙。過度催動那淨化金光,幾乎榨幹了他本就因封印而稀薄的靈力,精神更是如同被無數細針反復穿刺般劇痛。後背在匪巢和狼群襲擊中留下的傷口,被汗水浸透,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他強撐着沒有倒下,混沌雙瞳掃過驚魂未定的衆人。
“清點人數!檢查傷勢!”他的聲音沙啞,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幸中的萬幸,在混亂和業障侵蝕下,除了幾個村民精神受到強烈沖擊,神情恍惚、囈語不斷外,竟無人被枯影直接殺死。最大的損失是恐慌中踩踏造成的幾處骨折和擦傷,以及物資的散失。
“張伯…張伯他不行了!”李伯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
華雲殤心頭一緊,快步走過去。只見之前被枯影“業障”纏身的張伯,此刻蜷縮在冰冷的石地上,渾身滾燙,臉色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嘴唇幹裂發紫,呼吸急促而微弱,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他的神志依舊不清醒,雙手無意識地在胸口抓撓,已經抓出了道道血痕。
“不是外傷…”華雲殤蹲下身,手指搭在張伯滾燙的手腕上,眉頭緊鎖。他能感覺到張伯體內有一股陰冷、污穢的氣息盤踞在心脈和肺腑之間,瘋狂侵蝕着他的生機。這絕非普通的驚嚇過度!是那些枯影殘留的“業障”之毒?還是這龍詛山脈無處不在的怨念瘴氣,乘虛侵入了虛弱的身體?
“還有誰發熱?”華雲殤沉聲問。
很快,又有三個體弱的老人和兩個在混亂中吸入過多霧氣的小孩被檢查出來,症狀與張伯相似,只是程度稍輕,但也開始出現高熱、囈語和呼吸困難。
一股冰冷的沉重感壓在華雲殤心頭。外傷骨折尚可想辦法固定,但這種侵蝕心神的“業障之症”束手無策!他的力量被封印所學的天域療愈法對此似乎無效。
“必須找到懂治這種‘心病’的大夫,或者…對症的草藥!”華雲殤看着張伯越來越弱的呼吸,知道自己沒有時間猶豫。龜裂村的慘劇不能重演!
他猛地站起身,混沌雙瞳望向霧氣彌漫、危機四伏的山脈深處:“李伯,你帶能動的人,立刻收拾東西,離開這個山坳,往更高處找背風向陽、霧氣稍薄的地方扎營!照顧好傷者,等我回來!”他的目光掃過那幾個發燒的村民,最後落在張伯身上,“撐住!我一定會找到救你們的辦法!”
“少俠!您要去哪?山裏太危險了!”李伯焦急地喊道。
“找藥!”華雲殤只丟下兩個字,將混沌劍胚收回,深吸一口冰冷刺骨、混雜着腐朽氣息的山風,強行壓下身體的疲憊和傷口的疼痛,頭也不回地扎進了濃得化不開的灰霧之中。
山路崎嶇溼滑,怪石嶙峋如同蟄伏的巨獸骸骨。濃霧不僅遮蔽視線,更仿佛有生命般,帶着陰冷的溼氣往人骨頭縫裏鑽,試圖勾起心底的恐懼和絕望。華雲殤全神貫注,混沌雙瞳在霧中極力分辨方向,避開那些散發着濃鬱怨念波動的區域。他憑借強大的方向感和對生機的微弱感應,向着記憶中村民提過可能有采藥人活動的西麓摸索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攀過一道陡峭的岩壁,前方的霧氣似乎稀薄了一絲。華雲殤剛想鬆口氣,腳下猛地一滑!他踩到一片覆蓋着滑膩苔蘚的岩石,身體瞬間失衡,整個人沿着溼漉漉的陡坡滾了下去!
噗通!
他重重摔在一片潮溼的窪地裏,泥水四濺。後背的傷口撞在一塊尖銳的石頭上,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他掙扎着想要爬起,左小腿卻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和麻痹感!
低頭一看,只見小腿外側褲管被劃破,兩個細小的、發黑的牙印赫然在目!傷口周圍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發黑!一條通體碧綠、僅有手指粗細、頭生肉冠的小蛇,正盤踞在幾步外的石縫裏,冰冷的豎瞳死死盯着他,蛇信吞吐,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毒蛇!”華雲殤心中一沉。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嚐試調動魂力壓制毒素,但魂力枯竭,青銅指環的封印堅如磐石,僅能延緩一絲毒素蔓延的速度。麻痹感迅速從小腿向上蔓延,伴隨着火燒火燎的劇痛。
他咬緊牙關,用混沌劍胚支撐着身體,強行站起。必須盡快離開!然而,剛邁出一步,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眼前景物開始旋轉、模糊。蛇毒加上之前的消耗和傷勢,他的身體終於到了極限。
意識模糊間,他似乎看到窪地邊緣的岩縫裏,頑強地生長着幾株奇特的植物:葉片狹長,邊緣帶着細密的鋸齒,葉脈呈現出暗紅色的紋路,頂端開着幾朵慘白色的血紋地丁。但他此刻已無力分辨,更無法采摘。
視野徹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聽到一個清脆而焦急的女聲從上方傳來:
“爺爺!那邊好像有人摔下去了!呀!是噬魂蛇!快救人!”
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草木撥動的沙沙聲。
華雲殤最後的意識,停留在那幾朵慘白的小花上,隨即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