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九儀收緊手臂,她個子高,抱個一米八又過分瘦弱的衛星河也不突兀。
“小蘋果,去按門鈴!”她看向身側一臉恍惚的郭萍。
這裏是經濟區。
幾乎全是這種復式獨棟小公寓。
衛星河的四層別墅整體較爲低調,占地沒多大。
灰藍色的防盜鐵門,沒有小區樓房的警衛,但是有一個監控大屏。
來客站在門外,裏面的人能看見。
也許裏面的人終於認出了縮在雲九儀懷裏紅着臉不說話的人是誰。
雲九儀在鐵門前站了半分鍾後。
小別墅大門終於開了。
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大爺探出頭來,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大少爺?”
“.……明叔。”衛星河掙扎良久,還是出了聲,聲音悶悶的。
明叔是衛家老人了,自然是認識雲九儀的。
正因爲認識,他才覺得這畫面驚悚。
“雲小姐,您這是?”
原諒他剛開始老眼昏花,以爲少爺抱着林小姐回來了。
然後轉念一想,少爺腿腳不便。
就算回來,那也應該是坐着輪椅。
再轉念一想,門外明明是抱着回來的。
明叔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湊到跟前仔細一看,原來是女人抱着少爺回來了。
嘶??
等等!
打開門,差點沒給他嚇出個好歹來。
這不是雲盛的總裁——雲九儀?
平常因爲少爺維護林小姐,兩人很不對付。
這是什麼情況?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仰頭看了半天,老爺子一拍腦袋。
這都晚上了,有個毛的太陽!
明叔看着雲九儀一句話不說,抱着自家少爺就要往裏走,趕忙跟上去,“雲小姐,我家少爺這是怎麼了?”
雲九儀垂眸看着這個很關心衛星河的老人,發覺老人家的着急不似作假,這才溫聲解釋:“他沒事,請問,他住哪裏?”
雲九儀現在沒有靈氣傍身,整個一肉體凡胎。
今天轉悠了一天,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收獲到衛星河的幸福度,趕緊回自己的地盤休息。
明叔跟在後面欲言又止,看着自家向來優雅矜貴的大少爺,被這位雲總像抱一袋面粉似的摟在懷裏,抿着唇不說話的模樣。
那股怪異感更甚。
不敢多說。
“...右手邊第二間。”衛星河反抗無效,最終妥協,自己答了。
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雲九儀滿意地點頭,無視管家驚愕的目光,徑直向前走去。
她端的好脾性,似乎是個做好人好事的大善人。
♬
別墅只有四個傭人。
明叔負責照顧衛星河的日常起居。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負責給別墅裏的人做飯,叫做“柳嫂”。
還有兩人。
一個負責打理院子種植的花草。
一個負責垃圾清理。
分工明確。
郭萍看着負責花草的那個傭人取了衛星河的輪椅,然後和司機坐在車裏大眼瞪小眼。
這一天真的太夢幻了。
她要緩緩。
♬ ♬
別墅共有三層。
衛星河喜歡安靜,他原本的房間在最高層。
整層樓四個房間,三個都是他的繪畫間。
後來出了車禍,上樓過於麻煩。
反正眼睛失明,不能創作。
那幾間房也就發揮不了它的作用。
明叔詢問過衛星河的意見,便將一樓的房間布置了一番,暫時作爲他的臥房。
到了門口,衛星河摸索着按下指紋。
門開的瞬間,推開門,一股淡淡的鬆木香氣撲面而來。
緊接着,一只橘貓從裏面竄出來。
噸位不小。
雲九儀一個沒注意,被撞得直晃蕩。
大橘貓喵喵直叫喚。
親昵地蹭着雲九儀的褲腿。
蹭了半天,大概是感覺氣味不太對,這才抬起腦袋。
歪着頭和雲九儀對視?
暗處,貓眼睛直發光。
“喵喵喵喵?”
人,你是誰?
明叔打開燈,房間立刻亮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極簡到近乎冷漠的空間。
房間整潔得近乎苛刻,每樣物品都擺放在特定位置。
灰白色調爲主,家具線條幹淨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所有尖銳的角落被柔軟的防撞條包裹,就連床頭燈的底座也纏上了絨布。
她將衛星河放在床上,後者立刻用手撐着向後挪了半米,直至碰到床頭櫃才停下,似乎在避什麼洪水猛獸。
“滿意了?”衛星河摸到了自己的枕頭,這才安靜下來,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耳尖仍泛着紅。
“今日多謝雲總 ,你、你可以走了。”
人家送自己回來,這麼快趕人家走是很不禮貌的事。
從小就懂禮貌的衛星河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
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雲九儀。
感覺這個女人今天被妖怪附身了。
他好不容易對失明這件事沒那麼在意。
這會兒想要恢復的念頭卻比之前還要強烈。
真的很想看看這個雲九儀現在是什麼妖怪。
能瘋成這樣!
雲九儀充耳不聞,環視着這個毫無生氣的房間。
系統依然沉默,意味着幸福度一點變化也沒有。
也代表着她這半天都在做無用功。
“系統,也許你真的需要升級。”
給她尋的什麼方法,一點用也沒有。
白白浪費她睡覺的時間。
但事已至此,不得到點什麼,她會想劈人。
一股煩躁涌上心頭,她直接問道:“你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衛星河怔住,眉頭微蹙:“什麼?”
“字面意思。”她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任何需要。”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床沿,“雲總請回吧。”
【宿主,要不你安慰安慰他?】系統突然提議。
【數據顯示目標人物情緒波動較大...】
雲九儀挑眉。
安慰?
“爲什麼要安慰他?”
她也沒看出衛星河有需要安慰的地方。
同樣是新手菜雞的系統小蝴蝶揣摩着自己搜集到的方法,靈光一閃。
【前輩告訴過我,人類情緒波動過大,且轉向消極時,需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按照現在的情況,宿主可以抱抱他,或者摸摸他】
雲九儀:“……”
雲九儀盯着衛星河看了幾秒。
男人垂着頭,整個人像一尊易碎的瓷器。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修真界養的那只雪狐靈獸——每次受驚後都需要順毛安撫。
行吧。
希望系統是個有用的系統。
幾乎沒有猶豫,她伸手按在衛星河頭頂,像對待靈獸那樣揉了揉他柔軟的發絲。
“別怕。”她幹巴巴地說,動作機械,語氣生硬。
男人的頭發比靈獸的皮毛更柔軟,帶着微微的涼意,似是上好的絲綢。
【叮,目標人物:衛星河 幸福度增加2%,當前26% 】
嚯,一下子+2%!
雲九儀眼睛一亮,果然有效。
系統還是有用的!
衛星河的頭發被那溫暖的掌心盤了兩圈。
終於回過神來,慌亂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幹什麼?”
他的掌心有些涼,指尖因爲用力而微微發顫。
雲九儀低頭看他。
男人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
眼睛雖然無神,卻意外地漂亮,像是蒙着霧靄的湖泊。
雲九儀沒忍住,又揉了揉衛星河的頭發,這次加了點力道。
【警告,目標人物:衛星河 幸福度下降1%,現25% 】
嘖,弄巧成拙了。
真是個難伺.候的男人。
雲九儀立刻鬆開手。
衛星河的肩膀明顯放鬆下來。
他徹底沒脾氣了,聲音有些啞,“雲總,你到底想做什麼?”
雲九儀沒有回答。
變臉堪稱神速。
終於有了點收獲,她可以回去了。
“衛少爺,早點休息。”她平靜地說完,直起身子,沒有一絲留戀。
“晚安,再見。”
管家戰戰兢兢地送她到門口。
屋內的衛星河似乎還沒從剛才的觸摸中回過神,呆坐在床上。
橘貓不知何時溜了進來,跳上床蹭着他的手。
“大黃,她是不是妖怪?”衛星河費了力氣將大貓拉過去擼了一遍。
橘貓喵了一聲。
衛星河又摸了摸橘貓的腦袋,突然意識到雲九儀摸他的手法爲何感覺那麼熟悉了。
這不就是他摸貓腦袋的手法!
“果然是拿我作消遣!”衛星河攥緊身側的床單。
半晌又鬆開。
“少爺,您要準備沐浴嗎?“老管家輕聲問道,目光擔憂地掃過自家少爺的腿。
“麻煩明叔。”他語氣幾乎沒有變化,依舊溫潤。
過了一會兒,明叔回來:“少爺,準備好了。”
“...嗯。“衛星河回神,接過管家遞來的盲杖和輔助器,坐在專供的輪椅上被推着往前走。
等摸索着完成洗漱,躺回床上時,已經過了十一點。
可睡意全無。
他翻了個身,鼻尖似乎還縈繞着那個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像是雪後初晴的空氣,凜冽又幹淨。
這與記憶中驕縱任性的雲九儀大相徑庭。
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見到雲九儀的場景。
那時她穿着酒紅色緊身禮服,像只驕傲的孔雀般跟在沈青墨身後,眼中閃爍着毫不掩飾的愛慕。
與現在這個將他攔腰抱起、生硬地揉他頭發的女人判若兩人。
而且因爲他看不見,那種異常更加明顯。
腦海裏完全對不上賬。
最主要的是。
往常這個時間,他的思緒總會不受控制地飄向林小小——
她今天過得好嗎?
沈青墨有沒有再讓她傷心?
但現在,占據他腦海的卻是那個溫暖的掌心。
“瘋了.……”
他喃喃自語,不知是在說雲九儀,還是在說自己。
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雲九儀受退婚這件事的嚴重刺激,精神失常了。
而被他認定“瘋了”的女人,此刻早已陷入深度睡眠。
對衛星河的輾轉反側一無所知。
♬ ♬ ♬
次日一早——
晨光穿透雲層。
雲盛集團頂樓會議室。
女人一襲黑色長裙,長發利落地束在腦後。
神色冷得能結冰。
十幾位高管正襟危坐,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在她身上。
她面前攤開十幾份報告。
“解釋。”雲九儀指尖輕點桌面,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後背發涼。
會議室鴉雀無聲。
高管們交換着眼神,最終將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財務總監。
“老板……”財務總監擦了擦額頭的汗,“是您之前指示的,與沈氏的合作……可以適當讓利……”
雲九儀的眼神更冷了。
好的,她想起來了。
原主爲了討好沈青墨,不顧董事會的阻止,甚至以股份做賭,讓幾個董事會老人鬆口。
好一個蠢貨!
要不是原主魂魄已散,她真想用九霄雷劫把那蠢貨劈上三天三夜。
但她現在就是雲九儀,外人眼裏這件事就是她做的。
這個問題必須解決。
“我指示?”雲九儀冷笑,“我指示你們把雲盛當慈善機構?”
她翻開一頁報表:“城南地產項目,我們投入百分之八十資金,只占百分之四十九股份;北海科技收購案,溢價百分之三十;最可笑的是這個——”
她抽出最底下那份文件,“與沈氏聯合開發的房地產項目,雲盛承擔全部開發成本,利潤三七分?”
她的腦海裏有原主全部的記憶,包括她對於公司的運作手段。
這些東西稍微一轉換就能理解。
雲九儀有着過目不忘的能力,外加上不太有用的小系統,適應這個世界和這個身份還算容易!
“從現在開始。”
她一字一頓地說,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繃直了脊背。
“除了已經進行的,終止所有與沈氏的新合作洽談。現有項目重新審計,利潤率低於行業標準的,要麼重新談判,要麼支付違約金解約。”
一位年長的董事忍不住開口:“可是雲總,沈氏那邊...”
幾位老股東已經開始不滿了,之前給沈氏讓利的時候,他們拉下老臉看人家臉色。
實在沒辦法,答應收下雲九儀轉讓的5%的股份權,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
結果現在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玩呢?
“我來解決。”雲九儀抬眼,那目光讓老董事瞬間噤聲。
“雲盛不是沈氏的附屬公司。如果各位連這點商業常識都沒有,我不介意重新組建管理團隊。”
會議室再次陷入死寂。
一個個瞪大眼睛對視。
這是老板嗎?
——是吧!
叫雲九儀的那個?
——大概!
進門的的時候我們公司門牌還在吧!
——不道!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雲九儀雷厲風行地審閱了所有重點項目。
她批改合同的速度快得驚人,每一處修改都直指要害。
董事會從一開始的震驚,到被耍的惱火,再到看傻缺的心理,最後被震驚到麻木。
今早沈家解除婚約的聲明剛上財經頭條。
他們原以爲會看到一個歇斯底裏的雲九儀。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和五年前初入公司時一樣雷厲風行的雲九儀。
希望不是三分鍾熱度。
看見沈清墨又犯病。
“還有問題嗎?”雲九儀目光掃過衆人,冷聲問。
無人應答。
“散會。”當最後一個文件籤署完畢,高管們離開時,不少人背後都已被冷汗浸溼。
好嘞,不是錯覺。
鑑定完畢——
被沈家退婚。
老板瘋了!
“通知法務部,”雲九儀對最後離開的秘書說。
指尖輕叩桌面,“將合作解除的文件和沈氏對接一下。”
“還有,讓你查衛家大少爺的消息呢?”
秘書終於回神。
表情從震驚和崇拜變成了:⊙﹏⊙。
“啊!”
完了。
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