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剛跳亮的刹那，鐵蛋手腕發力擰動車把，電動車的電機便發出一聲短促的嗡鳴，車身輕快地竄了出去。他左手還攥着那只磨得發亮的針灸包，指尖忽然傳來一陣異樣的跳動——不是金屬碰撞的脆響，也不是手機靜音時的震動，倒像有團溫熱的活物在針尾下輕輕呼吸。
鐵蛋心裏猛地一沉——不對勁。
這觸感絕無差錯，是活物蠕動的黏膩震顫。他沒敢貿然停車，右手穩穩扣住車把維持平衡，左手食指悄悄挑開針包的牛皮搭扣，露出一道細縫。左眼飛快掃過內部，三根銀針的針尖竟泛着極淡的幽藍冷光，明暗交替間，精準得像在模仿某種心跳的節律。
就在這時，胸前的玉墜突然泛起一絲涼意，緊接着，一道沙啞幹澀的聲音直接鑽進了他的腦子裏：“蠢貨，你包裏被種了追蹤蠱。”
鐵蛋的呼吸驟然停滯，電動車的電機聲在耳邊突然放大。
“靠銀針引氣，順着脈絡能追出三裏地。現在扔了還來得及。”
聲音戛然而止，胸前的玉墜也瞬間恢復了冰涼的觸感，仿佛剛才的警示只是錯覺。鐵蛋咬了咬牙，指節在針包上捏出幾道白印。他借着調整車把的動作，手指在針包內快速遊走，悄無聲息地抽走最外層三根銀針，手腕翻轉間便將其塞進了衛衣袖口的暗夾層裏。銀針一離包，那幽藍冷光立刻黯淡下去，只剩針包深處還藏着點微弱的光暈。
還沒等他鬆口氣，褲兜裏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藍牙耳機剛接入，小虎急促的聲音就像顆炸雷般劈了進來：“鐵蛋！3號單要超時了！江城醫院急診等着那箱中藥救人呢！再晚兩分鍾平台直接扣五十，超時半小時全單白幹！”
“知道了，馬上到。”鐵蛋壓低聲音，視線掃過導航界面——距離江城醫院還有一千八百米。
可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帶着這只被下了追蹤蠱的針包進醫院，無異於提着燈籠往賊窩裏闖。對方既然敢下蠱，必然早就在暗處布好了局。
大腦在雨幕中飛速運轉：現在停車處理，萬一對方就在附近盯梢，立刻就會暴露；可要是帶着蠱包進急診，不僅自己要陷進去，等着用藥的病人也可能被牽連。前幾天爲救那個心梗老人用了三針聯動的禁術，反噬的鈍痛至今沒消，視野邊緣總纏着層淡淡的黑暈，看東西都有些發虛。
“啪嗒——”豆大的雨點突然砸在頭盔上，“噼啪”作響。第一滴順着頭盔縫隙滑到臉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第二滴落在車把上，濺起的水花剛好沾在他虎口的舊疤上；不過三秒，整條街已被細密的雨幕籠住，行人紛紛撐開雨傘，路面的電動車一輛接一輛減速，車燈在雨霧裏連成一片模糊的光暈。
鐵蛋狠狠咬破舌尖，鐵鏽味的腥氣瞬間沖散了些許眩暈。不能停，病人等不起；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任人宰割。他猛地擰動車把，電動車靈活地避開幾輛減速的汽車，鑽進旁邊一條僅容兩車並行的老巷。雨水順着帽檐往下淌，在下巴尖匯成水珠滴落，他卻連擦都不敢擦——左手死死按在外賣箱蓋扣上，針包就壓在最底層的保溫袋下，他要靠那些湯藥的濃烈氣味，暫時蓋住蠱蟲的氣息。
巷子兩側是牆皮剝落的老居民樓，空調外機滴下的水在地面砸出小水窪，倒映着昏暗的路燈。鐵蛋放慢車速，視線警惕地掃過兩側。就在即將駛出巷口時，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電線杆旁斜靠着一輛黑色摩托——沒有車牌，騎手裹着黑色連帽衛衣，戴着全封閉的碳纖維頭盔，像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從他進巷到現在，那人連姿勢都沒變過。可就在鐵蛋的車身擦過摩托時，頭盔突然微微偏了一下，正對向他的方向。
鐵蛋心頭一緊，立刻低頭拉高帽檐遮住半張臉，右手猛擰電門，電動車“嗡”地一聲沖出巷口。不是巧合，這蠱就是沖他來的，而且對方精準地知道他會走這條路。他攥緊車把，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雨水順着袖口鑽進衣服，凍得胳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可他連分神的餘地都沒有——左眼的透視能力還能勉強用，他要靠這模糊的視野辨認前車輪廓，避開路上的坑窪和突然竄出的行人。
“前方五百米施工，已爲您重新規劃路線。”車載導航突然響起機械的改道提示。他減速繞開藍色圍擋，剛轉入輔路，雨勢陡然增大，雨刷器開到最快檔，也只能在玻璃上劃出兩道模糊的扇形視野。
胸前的玉墜突然變得忽冷忽熱，像塊燒紅又淬冰的烙鐵。之前那道沙啞聲音徹底消失了——不是不願說，是被人用術法屏蔽了。對方連鬼手先生的殘魂都能幹擾，實力絕對不弱。鐵蛋摸出衣袋裏那粒用朱砂和雄黃酒炮制的解毒丸，塞進嘴裏用力嚼碎。苦澀的藥味直沖鼻腔，喉嚨幹澀得發疼，藥丸卡了半天才順着唾液滑下去。氣血翻涌的感覺稍稍平復，但視野邊緣的黑暈又重了幾分。
雨幕中，醫院的紅十字標志終於隱約可見，在灰白的天色裏格外刺眼。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鐵蛋緩緩擰動車把，在最後一個紅綠燈前停下。雨水打在臉上，冷得讓人牙根發酸，他掏出手機，手指因爲溼滑差點按錯屏幕，飛快給小虎發了條語音：“立刻查3號單的接收人，是不是急診科的王主任？”
等待回復的三十秒，像過了半個世紀。鐵蛋趁機打開外賣箱，指尖探進針包內側的夾層——摸到了！那根特制銅針的冰涼觸感傳來，無尖無刃，針身刻滿細密的封脈紋路，是鬼手先生留給他的保命東西，近身時能瞬間封住對方的穴位。他輕輕抽出銅針，別進右腳鞋幫內側，鞋舌剛好能遮住針尾。
手機震動，小虎的語音帶着喘息：“查了！是王主任親籤的單，系統備注是急診搶救用，接收人信息沒問題！”
鐵蛋眯起眼，看向雨幕中的急診樓。遮雨棚下站着幾個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有的在低頭看手機，有的在交談，崗亭裏的保安正蜷在椅子上刷短視頻，一切都和往常沒兩樣。但鐵蛋的後背卻爬滿了冷汗——太正常了，正常到刻意。
他緩緩擰動電門，車身一點點往前挪。側風卷着水霧打在車身上，左手始終按在外賣箱上，右手的拇指虛搭在刹車上。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就在車頭即將駛入遮雨棚的刹那，他的目光突然撞上玻璃門內側的一道身影。
那是個穿深灰色風衣的男人，手裏捏着份病歷，卻沒看內容，視線直直地鎖在他身上。四目相對的瞬間，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鐵蛋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人的右耳上，戴着一枚和他左耳一模一樣的銀環！那是鬼手先生親手打的，上面刻着只有他們師徒才懂的“針”字紋，他從未給任何人看過。
男人抬手碰了碰銀環，隨即緩緩抬起另一只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做出個持針下刺的手勢。
“吱——！”鐵蛋猛地踩下刹車，電動車的輪胎在溼滑的柏油路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水痕，濺起的水花打在路沿石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死死攥着車把，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虎口處的舊疤隱隱作痛。
雨還在下，遮雨棚下的醫護人員聞聲看了過來，崗亭裏的保安也抬起了頭。玻璃門後的男人，卻依舊保持着那個持針的姿勢，笑容裏藏着狩獵者的從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