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
這個稱呼如同一個塵封的咒語，瞬間擊穿了江挽歌所有的僞裝。她臉上的茫然與遲鈍如同退潮般消失，眼神銳利如即將出鞘的刀，身體微微繃緊，進入了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狀態。那杯“安神茶”帶來的假象，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陸清晏心頭劇震，但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向前半步，隱隱將江挽歌護在身後，目光直視宋啓明：“宋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麼‘夜鶯’？什麼‘遺產’？這就是你請我們來的目的？”
宋啓明對陸清晏的質問置若罔聞，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挽歌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賞一件失而復得的、獨一無二的藝術品，充滿了狂熱與占有欲。
“不必再演戲了，‘夜鶯’。”宋啓明的聲音帶着一種令人不適的溫柔，“或者說，我該叫你……江挽歌？‘天使之翼’項目最完美、也是最不該存在的……活體證據。”
他緩緩踱步，手指隔空點着那些在培養艙中沉浮的扭曲生命，“看看它們，這些都是失敗的嚐試，是進化道路上必要的代價。但它們的存在，都是爲了驗證一個可能性——一個基於你母親，林晚醫生，那獨特且穩定的基因序列所構建的可能性。”
林晚！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江挽歌記憶深處那扇鏽蝕的、充滿血腥氣的門。模糊的童年畫面閃現——溫柔的懷抱，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驚恐的尖叫，還有眼前這個男人，年輕時那雙同樣狂熱的眼睛……
“你……認識我母親？”江挽歌的聲音幹澀沙啞，帶着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何止認識。”宋啓明臉上露出一種混合着懷念與偏執的神情，“林晚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天使之翼’最初的靈魂。她擁有一種……奇特的基因抗性，能夠承受早期極不穩定的基因編輯而存活，甚至能將這種穩定性遺傳。你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的語氣愈發激動：“但她太軟弱了！當她發現實驗的‘代價’，當她看到那些‘不完美’的產物，她竟然想毀掉一切！她帶着最關鍵的數據和你，逃走了……像一個可恥的叛徒！”
宋啓明的表情扭曲起來，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我找了她很多年，直到那場‘意外’……”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江挽歌的臉，“我以爲一切都結束了，直到最近，我發現有人在暗中調查諾亞，調查‘天使之翼’，手法精妙，帶着一種……熟悉的影子。再加上你那幾乎與你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容貌，雖然做了些修飾……我就知道，‘夜鶯’回來了。帶着她母親偷走的‘遺產’，回來了。”
他所謂的“遺產”，顯然就是指江挽歌自身，以及她可能繼承或知曉的、關於穩定基因序列的秘密。
“所以，你邀請我們登島，從一開始就是爲了我？”江挽歌徹底冷靜下來，所有的情緒被壓縮成眼底冰冷的火焰。她明白了，所謂的試探、安神茶、觀測站參觀，都是爲了確認她的身份，並評估她的狀態。
“當然。”宋啓明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這個地下空間，“這裏才是你的歸宿，‘夜鶯’！你是‘天使之翼’唯一成功的證明，是通往完美進化之路的鑰匙！回到我身邊，完成你母親未竟的事業！你的基因，你的身體，本身就是無價的寶藏！”
陸清晏聽着這瘋狂的話語，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她終於將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江挽歌對諾亞的執着、她深沉的恨意、她與“暗羽”若即若離的關系、她超凡的身手和飛鏢技藝（這或許也是某種基因優化的體現？）……一切都源於此。她不僅是調查者，她本身就是諾亞罪行的活證，是宋啓明渴望得到的“終極成果”。
“你瘋了，宋啓明。”陸清晏聲音冰冷，打破了宋啓明的狂熱宣講，“你把生命當成什麼？可以隨意編輯和廢棄的代碼嗎？這些……”她指向那些培養艙，“就是你說的‘進化’？”
宋啓明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陸律師，你被所謂的倫理和法律蒙蔽了雙眼。進化本就是殘酷的淘汰！爲了更高等的生命形式，一些犧牲是必要的。而‘夜鶯’，她就是新世界的曙光！”他重新看向江挽歌，語氣充滿誘惑，也帶着威脅：“幫我，你就是新世界的締造者之一。拒絕……那麼，你和你朋友的下場，不會比它們好多少。”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陰影裏走出了更多全副武裝的守衛，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她們。退路已被徹底封死。
江挽歌看着宋啓明那張因狂熱而扭曲的臉，看着周圍那些無聲哭泣的“失敗品”，母親臨終前模糊的囑托和那雙充滿愧疚與不甘的眼睛，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她緩緩抬起手，不是舉起武器，而是輕輕摘下了那副僞裝用的無框眼鏡，露出了那雙再無遮掩、燃燒着冰冷復仇火焰的桃花眼。
“宋啓明，”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冰，清晰地傳遍整個空間，“你搞錯了一件事。”
“我回來，不是爲了繼承什麼‘遺產’。”
“我是來……替我母親，還有所有被你毀掉的生命，”
“討還血債的！”
話音未落，她手腕猛地一抖！
“咻！”
一道銀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射出，並非射向宋啓明，而是精準地打中了遠處牆壁上一個不起眼的、連接着衆多管線的控制盒！
“噼啪！”一陣電火花爆開！
整個地下空間的燈光猛地劇烈閃爍起來，部分培養艙的循環系統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幽綠色的營養液翻滾得更加劇烈，幾個靠近控制盒的培養艙甚至冒出了黑煙！
混亂，瞬間爆發！
“動手！”陸清晏幾乎在江挽歌出手的同一時間低喝，她猛地將手中的微型電腦砸向最近的一名守衛，同時身體側滑，避開槍口，一記凌厲的手刀劈向對方持槍的手腕！
江挽歌則如同鬼魅般融入閃爍的光影中，指間寒光連閃，又是兩枚飛鏢射出，目標是天花板上幾個關鍵的照明節點！
“砰砰！”槍聲響起，打在她們剛才站立的位置，跳彈在金屬牆壁上擦出火花。
宋啓明在守衛的保護下迅速後撤，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怒交加的神色，他嘶吼道：“抓住她們！要活的！尤其是‘夜鶯’！”
黑暗與混亂，成爲了她們唯一的掩護。在這座充滿了扭曲生命的人間地獄裏，獵人與獵物的身份，瞬間逆轉。
討還血債的序幕，由一枚打破秩序的飛鏢，正式拉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