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的靴底碾過碎石時，迸出的火星點燃了空氣中漂浮的硝煙顆粒。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之中，鏽蝕的坦克殘骸歪斜地插在焦黑的土地裏，彈坑邊緣的野草泛着詭異的銀白色，每片葉子上都嵌着細小的彈片。
“媽的，這破地方比老子當年待過的硫磺島還邪門。” 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左臂的鋼鐵印記已經蔓延到心髒位置，每次呼吸都能感覺到金屬摩擦的鈍痛。烙印上的倒計時顯示3:01:07:29，比進入迷宮前減少了近 5 小時 —— 這是頻繁使用 “鋼鐵意志” 的代價。
周圍的廢墟裏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不是現代軍隊的步伐，而是帶着某種沉重韻律的齊步走，像是老式皮鞋踩在石板路上。雷震握緊了那把從武器庫帶出來的戰斧，斧刃上還殘留着鋼鐵傀儡的機油，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光。
“第一排，立定！”
沙啞的口令聲從前方的廢墟後傳來。雷震眯起眼睛，看到十幾個穿着二戰時期德軍軍裝的士兵列隊走出，他們的鋼盔下沒有臉，只有一團蠕動的銀灰色霧氣，手裏的毛瑟槍槍口閃爍着紅光。
“鏡像士兵。” 雷震立刻判斷出對方的身份，“看來‘戰場’區域的規則是‘重現記憶中的戰鬥’。” 他的腦海裏閃過一段塵封的記憶 —— 阿富汗戰場上的某次伏擊，他的小隊被十倍於己的敵人包圍，最後是隊長用手雷與敵人同歸於盡，才換來了他的生路。
鏡像士兵舉槍射擊，子彈帶着尖銳的呼嘯聲飛來。雷震沒有躲閃，反而激活了 “鋼鐵意志”—— 左臂的鋼鐵印記瞬間蔓延，覆蓋了半個胸膛，皮膚變成了暗灰色的金屬質感，子彈打在上面只留下淺淺的凹痕。
“就這點力道？” 他獰笑一聲，戰斧拖着殘影劈向最近的士兵。斧刃輕易地劈開了鋼盔和霧氣，鏡像士兵化作無數光點消散，但很快又在不遠處重組，而且軍裝的顏色變成了他更熟悉的美軍制服。
“會模仿我的記憶？” 雷震的瞳孔收縮，“有點意思。”
他開始移動，利用廢墟的掩護不斷變換位置。每次擊倒一批鏡像士兵，他們就會重組爲新的敵人 —— 有時是穿着越共軍裝的遊擊隊，有時是戴着頭巾的恐怖分子，有時甚至是穿着解放軍軍裝的士兵，每張臉都模糊不清，卻都帶着他記憶中敵人的特征。
最讓他心驚的是，這些鏡像敵人的戰術越來越熟悉，甚至能預判他的動作。當一個戴着紅色貝雷帽的鏡像軍官用流利的中文喊出他在特種部隊時的代號 “雷子” 時，雷震的動作出現了明顯的遲滯。
“你是誰？”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戰斧停在半空。
鏡像軍官摘下貝雷帽，露出一張和他老隊長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眼睛裏沒有任何感情，只有銀灰色的霧氣在翻滾。“我是你的‘執念’，雷震。” 老隊長的聲音帶着金屬摩擦的質感，“是你每次午夜夢回時，那個被你拋下的戰友；是你扣下扳機時，那個在瞄準鏡裏對你微笑的孩子；是你…… 永遠無法彌補的愧疚。”
雷震的呼吸變得粗重，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涌現出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面：被炮火吞噬的村莊、臨死前眼神絕望的平民、在他懷裏逐漸變冷的隊友…… 這些記憶像淬了毒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心髒。
“閉嘴！” 他怒吼着沖上去，戰斧帶着風聲劈向鏡像軍官。但對方輕易地躲開了，動作和他記憶中老隊長教他的格鬥術一模一樣。
“你以爲變強就能保護所有人？” 鏡像軍官的聲音像重錘般敲擊着他的神經，“你看看你的手，它們沾滿了多少鮮血？你救過的人，有你殺的人多嗎？”
鏡像士兵們突然停止攻擊，圍成一個圈，將雷震困在中央。他們的身體開始透明化，露出裏面的人影 —— 都是雷震記憶中死去的人，有敵人，有平民，也有戰友。他們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雷震，無聲地控訴着。
雷震的鋼鐵化皮膚開始出現裂紋，銀灰色的血液從裂縫中滲出。他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 仿佛有無數根鎖鏈纏繞着他的靈魂，越收越緊。
“放棄吧，雷子。” 鏡像軍官走到他面前，手裏拿着一顆手雷，正是當年老隊長用的那種，“承認吧，你和我一樣，都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在這裏，你可以永遠活在戰鬥中，不用面對那些愧疚。”
雷震的目光落在鏡像軍官手裏的手雷上，引信已經被拉開，滋滋地冒着火花。他突然想起老隊長最後說的話：“活下去，雷子。活着，才有機會贖罪。”
“你不是他。” 雷震猛地抬起頭，眼睛裏閃過一絲決絕，“老隊長從來不會讓我放棄。”
他沒有去攻擊鏡像軍官，而是轉身沖向包圍圈的薄弱點 —— 那裏站着的是幾個穿着平民服裝的鏡像。雷震的戰斧沒有劈向他們，而是用斧柄重重砸在地面上，激活了 “共鳴” 能力。
強烈的震波以他爲中心擴散開來，鏡像士兵們的身體劇烈顫抖，組成他們身體的銀灰色霧氣開始不穩定。雷震趁機沖出包圍圈，同時將一枚從武器庫帶出來的高爆手雷扔向鏡像軍官。
“這才是軍人的方式！” 他嘶吼着，用身體擋住那些平民鏡像，“有什麼沖我來！”
手雷爆炸的沖擊波將鏡像軍官掀飛，他的身體在火光中瓦解，但在徹底消失前，他看着雷震的眼神裏，似乎閃過一絲欣慰。那些平民鏡像也隨之消散，廢墟裏只剩下雷震和滿地的光點。
他靠在一輛殘破的坦克上喘息，左臂的鋼鐵印記已經蔓延到了頸部，皮膚下隱約能看到齒輪轉動的痕跡。烙印上的時間增加了 8 小時，變成3:09:07:29，同時，一塊暗金色的 “回響碎片” 從光點中升起，融入他的戰斧。
“高階回響‘戰場統御’：可暫時指揮不超過 10 個‘衍生物’或‘鏡像’，每次使用需消耗 5 小時烙印時間，且會加劇金屬化。”
雷震舉起戰斧，發現斧刃上浮現出復雜的紋路，像一張微型的戰場地圖。他突然明白，這個 “戰場” 區域不僅是對他戰鬥能力的考驗，更是對他內心 “正義” 與 “殺戮” 界限的拷問。
就在這時，“認知共享” 晶體亮起，蘇離的影像出現在他面前，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雷震，你那邊怎麼樣？我在醫院區域發現了一些關於‘回廊計劃’的文件，裏面提到了一個叫‘金屬化逆轉劑’的東西，可能對你的狀況有用。”
“先不管我。” 雷震搖了搖頭，“陳默和林小婉呢？”
“陳默在實驗室區域遇到了麻煩，他的鏡像似乎知道很多關於‘零’的秘密。” 蘇離的影像閃爍了一下，“林小婉…… 她的位置一直沒變，但我能感覺到她的精神波動很穩定，甚至…… 在增強。”
雷震看向林小婉所在的方向，那裏的天空呈現出詭異的粉紅色，隱約能看到旋轉的風車輪廓。“那丫頭比我們想象的要堅強。” 他握緊戰斧，“告訴陳默，我這邊處理完了，馬上過去支援他。”
切斷聯系後，雷震發現周圍的廢墟開始發生變化 —— 坦克殘骸變成了現代裝甲車，德軍軍裝的鏡像士兵變成了穿着黑色風衣的監視者，手裏的毛瑟槍變成了手術刀。
他知道，鏡像迷宮的規則又變了。而這次的敵人，可能比他記憶中的任何戰場都要危險。
雷震深吸一口氣，左臂的鋼鐵印記發出輕微的嗡鳴，仿佛在回應他的決心。他邁開腳步，朝着陳默所在的 “實驗室” 區域走去，每一步都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一個帶着金屬光澤的腳印。
在他身後，廢墟的陰影裏，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人影緩緩浮現，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復雜。人影的左手，有着和雷震一模一樣的鋼鐵印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