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廢棄洞穴
腐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呻吟，像無數只小蟲在黑暗裏蠕動。姚夢夢扶着墨淵的胳膊，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往密林深處走。血月的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切割成破碎的光斑，落在他銀色的長發上，像撒了一把冰冷的碎鑽。
“鬆開。”墨淵的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的斷腿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每動一下，肩胛骨的傷口就像被鐵鏈重新穿透，疼得他眼前發黑。可他寧願摔在地上被野獸啃食，也不想被這個莫名其妙的雌性攙扶。
姚夢夢沒理他，反而抓得更緊了些。她的手心已經被他胳膊上的肌肉硌得生疼，額角的冷汗順着臉頰滑進衣領，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閉嘴。”她的聲音有點喘，卻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強硬，“要麼自己走，要麼我敲暈了你扛着走。”
墨淵的腳步頓住了。他偏過頭，銀灰色的豎瞳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像極了蓄勢待發的毒蛇。“你敢？”
“你可以試試。”姚夢夢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懼。她的眼神很平靜，甚至帶着點漫不經心，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墨淵忽然想起祭壇上她揮刀砍斷玄鐵鎖鏈的樣子——那麼瘦弱的手腕，卻能爆發出那樣驚人的力量。
他沉默了。不是妥協，而是想看看這個雌性到底想耍什麼花樣。
兩人一路無言，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墨淵壓抑的喘息在林間回蕩。姚夢夢的體力早已透支，自爆後殘留的鈍痛還在骨髓裏作祟，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不敢停，身後部落的方向隱約傳來獸人的哄笑聲，像一根鞭子在抽打着她的神經。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現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若非姚夢夢的眼神經過末世七年的磨礪，根本不可能發現。“到了。”她鬆了口氣，扶着墨淵往洞口挪。
洞穴裏彌漫着濃重的潮溼氣息，混雜着泥土和某種不知名野獸的騷臭味。姚夢夢摸索着從空間裏摸出一根熒光棒，“啪”地一聲掰亮。幽綠的光芒瞬間驅散了黑暗，照亮了這個不大的洞穴——石壁凹凸不平，地上堆着些枯枝敗葉，角落裏還有幾塊散落的獸骨，看起來確實很久沒人來過了。
“進去。”她推了墨淵一把。
墨淵踉蹌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斷腿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站不住。他看着姚夢夢熟練地用藤蔓將洞口遮掩好，又撿了些幹燥的樹枝堆在角落，動作利落得不像個弱不禁風的雌性。“你到底是誰？”他再次開口，聲音裏少了些戾氣，多了幾分探究。
姚夢夢沒回答。她從空間裏摸出壓縮餅幹和一瓶礦泉水，盤腿坐在地上，自顧自地啃了起來。餅幹嚼起來像在吃砂紙，硌得牙齦生疼，可這是末世裏最頂餓的東西，她早就習慣了。
墨淵的目光落在她憑空“變”出來的東西上，瞳孔微微收縮。那個裝着透明液體的容器他見過，剛才在祭壇外她遞給他的就是這個。還有那個方形的、散發着麥香的東西……這些都不是獸世該有的物件。
“你不是獸世的人。”他篤定地說。
姚夢夢嚼着餅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她沒打算隱瞞，也沒必要隱瞞。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暴露來歷或許有危險，但刻意隱瞞只會帶來更多麻煩。
墨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聽說過古老的傳說，說世界之外還有其他世界，那裏住着和獸人長得不一樣的“異類”。可那些都只是傳說，從未有人真正見過。“你來自哪裏？”
“一個比這裏更糟糕的地方。”姚夢夢咽下嘴裏的餅幹，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稍微緩解了幹渴，“那裏沒有獸人，只有吃人的怪物。”
墨淵沉默了。他想象不出沒有獸人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更想象不出比被同類唾棄、斷腿囚禁更糟糕的處境。
姚夢夢又拿出一塊壓縮餅幹，遞到他面前。“吃點？”
墨淵的目光在餅幹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語氣冰冷：“收起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在獸世，同情是最廉價也最可笑的東西。弱者只會被淘汰，根本不配得到憐憫。
姚夢夢挑了挑眉，收回手，自己啃了起來。“隨便你。”她本來也不是出於同情，只是覺得讓他餓死了有點可惜——畢竟是她費了那麼大勁從祭壇上弄下來的。
熒光棒的光芒漸漸暗了下去，洞穴裏重新被濃稠的黑暗籠罩。姚夢夢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耳朵卻警惕地捕捉着周圍的一切動靜。墨淵的呼吸很沉，帶着明顯的痛苦，卻始終沒有發出一點示弱的聲音。這個銀鱗獸人，骨子裏的驕傲比他的傷口還要堅硬。
不知過了多久，姚夢夢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不是來自墨淵的方向，而是洞口！她猛地睜開眼，借着最後一點熒光看向洞口——遮掩的藤蔓正在被人輕輕撥開，兩道貪婪的綠光透了進來。
是獸人。
姚夢夢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幾乎立刻就猜到了這些人的來歷——肯定是部落裏那些不懷好意的獸人，見她帶走了墨淵這個“廢物”，想來撿個便宜。
她沒有立刻驚動對方，而是緩緩蜷縮起身體，故意發出幾聲怯怯的嗚咽，像受驚的幼獸。同時，她的手悄無聲息地摸進了空間，指尖握住了一支麻醉針。
藤蔓被徹底撥開，兩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是剛才在祭壇上起哄最厲害的灰狼獸人和黑熊獸人。他們的眼睛在黑暗裏閃着幽光，直勾勾地盯着角落裏的姚夢夢，口水順着嘴角流下來，滴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響。
“小雌性，別害怕~”灰狼獸人舔了舔獠牙，聲音油膩膩的，“那個廢物保護不了你，不如跟了我們哥倆，保證讓你……”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道破空聲打斷。姚夢夢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手裏的麻醉針精準地扎進了他的咽喉。灰狼獸人瞪大了眼睛，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黑熊獸人愣了一下，隨即怒吼一聲，揮舞着蒲扇般的大手朝姚夢夢撲了過來：“賤人！”
姚夢夢早有準備，側身躲過他的攻擊，同時從空間裏摸出另一支麻醉針。她的動作快如閃電，這是在末世裏被喪屍追着跑練出來的本能。趁着黑熊獸人轉身的瞬間，她將麻醉針狠狠扎進了他的後頸。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當黑熊獸人轟然倒地時，洞穴裏再次恢復了寂靜，只剩下姚夢夢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走到兩個昏迷的獸人身邊，踢了踢他們的身體，確認徹底失去意識後，才鬆了口氣。轉身看向墨淵的方向，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銀灰色的豎瞳在黑暗裏亮得驚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姚夢夢沒解釋，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解釋的。她拖起灰狼獸人的一條腿，費力地往洞口挪。這兩個獸人塊頭太大，拖起來格外費勁，她的額頭很快又布滿了冷汗。
“你要做什麼？”墨淵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這個雌性的動作幹淨利落，眼神裏的狠戾絕不是普通雌性該有的。她根本不是什麼柔弱的人類，而是一朵淬了毒的花。
姚夢夢沒回頭：“處理掉。”
墨淵看着她單薄的背影拖着比她還高大的獸人，忽然覺得有些荒謬。他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被斷腿的劇痛釘在原地。“等等。”他叫住她，“把他們丟到東邊的巨蟻巢穴去。”
姚夢夢的腳步頓住了。她回過頭，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那裏的行軍蟻最喜歡啃食活物。”墨淵的聲音很平淡，仿佛在說今天的天氣，“讓他們在昏迷中被分食，算是便宜他們了。”
姚夢夢笑了。她忽然覺得這個銀鱗獸人也不是那麼討厭。“好主意。”
她花了將近半個時辰才把兩個獸人拖到墨淵說的巨蟻巢穴附近。巢穴像一座黑色的小山，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螞蟻，每只都有拇指大小，外殼泛着幽光，看起來就令人頭皮發麻。姚夢夢嫌惡地皺了皺眉，用力將兩個獸人推了下去。
幾乎是瞬間，蟻群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上。淒厲的慘叫聲從巢穴裏傳出來，很快又被密密麻麻的啃噬聲取代。姚夢夢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回走，仿佛剛才只是丟了兩袋垃圾。
回到洞穴時，熒光棒已經徹底熄滅了。姚夢夢摸黑走到角落裏，縮成一團。剛才處理兩個獸人耗盡了她最後的力氣，現在只想趕緊睡一覺。
黑暗中，墨淵的聲音忽然響起：“你不怕嗎？”
“怕什麼？”姚夢夢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憊。
“怕我殺了你。”墨淵的聲音很近，似乎是朝着她的方向挪了挪，“畢竟，我是個連自己雌性都護不住的廢物。”他的語氣裏帶着自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姚夢夢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可以試試。”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不過我得提醒你，我空間裏的手雷，比巨蟻的啃噬疼多了。”
墨淵沒再說話。洞穴裏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在黑暗中交織。姚夢夢的意識漸漸模糊，疲憊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在徹底墜入夢鄉前，她隱約感覺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輕輕碰了碰她的腳踝，像蛇的尾尖。
她以爲是錯覺，翻了個身，往溫暖的地方縮了縮。
墨淵僵在原地。他剛才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尾巴，想看看這個奇怪的雌性是不是真的不怕他。可當尾尖觸到她溫熱的皮膚時，他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來。銀灰色的豎瞳在黑暗裏閃爍不定，他看着那個蜷縮成一團的纖細身影，第一次對“廢物”這兩個字產生了懷疑。
或許，被這樣一個雌性“撿”走，也不算太糟糕。
他閉上眼睛，將斷腿的劇痛和心底的煩躁一並壓下去。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面對。至少今晚，他暫時是安全的。
洞穴外，血月漸漸隱入雲層，林間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而洞穴內，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在黑暗中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姚夢夢的空間裏，堆積如山的軍火和藥劑散發着冰冷的金屬光澤，默默守護着它們的主人，也預示着這個陌生世界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