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斷魂澗內,並非如其名般盡是死寂荒蕪。

狹窄入口之後,竟是一處葫蘆形的山谷腹地。兩側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高逾百丈,猿猴難攀,形成了天然屏障。谷底不算寬闊,卻也足有數頃之地。一條清澈冰涼的山澗從谷地深處蜿蜒流出,穿過谷底,又消失在另一端的岩縫之中,爲這片絕地帶來了生機。

此刻,谷口狹窄處已被高順指揮陷陣營用巨大的石塊、砍伐的粗壯樹木構築了一道堅固的臨時壁壘,僅留一道可容兩騎並行的缺口,由身披重甲、手持重戟的陷陣士兵輪班值守,警惕地注視着谷外的動靜。

谷內則是一派劫後餘生的忙碌景象。

屍體早已被清理掩埋,濃重的血腥味被山風吹散了許多。衣衫襤褸、面帶疲憊卻眼神亮了許多的“陷陣先鋒營”士兵們在高順副手(一名沉默寡言的陷陣伯長)的指揮下,分工協作。一部分人沿着山壁挖掘可供棲身的淺洞,並用樹枝茅草搭建簡陋窩棚;一部分人則小心翼翼地收集山澗中那些銀鱗閃爍的遊魚,或是采摘着谷內零星生長的、林戰確認無毒的野菜野果;還有一部分人則在那個書生氣質、名爲陳默的年輕內政官的帶領下,清點着隊伍攜帶的可憐物資,並進行簡單的登記造冊——皮甲多少副,鐵刀多少把,長矛幾支,粗糙的粟米餅子還剩幾袋……一切都在一種劫後餘生、自力更生的氛圍中有條不紊地進行。

林戰靠坐在一塊被山風吹得光滑的巨大岩石下,後背結痂的鞭傷和腿部的擦傷隱隱作痛,但他毫不在意。他手中捏着一個用寬大樹葉卷成的簡陋杯子,裏面是還帶着溪水寒意的魚湯,裏面飄着幾片野菜。味道寡淡,甚至帶着土腥氣,但這卻是他們此刻難得的“珍饈美味”。

目光掃過谷地,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看着沉默守衛在谷口、如同山嶽般可靠的高順和陷陣營,看着不遠處正在細心擦拭銀槍的趙雲,林戰的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感。絕境求生,初步站穩腳跟。但這腳跟,踩在懸崖邊上。

“主公,請用些湯水。”陳默捧着一個同樣用樹葉卷成的杯子,恭敬地遞到林戰面前。他臉色有些蒼白,長途奔逃和眼前的復雜局面顯然超出了他一個落魄書生的經驗,但眼神卻很專注,帶着一種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

林戰接過,喝了一口,問道:“陳默,物資清點如何?撐多久?”

陳默立刻拿出一個用木炭在樹皮內側記錄的簡陋“賬簿”,聲音清晰而帶着憂慮:“稟主公,現有能戰之士:陷陣營七百員,皆重甲重戟,狀態尚可;陷陣先鋒營輕壯三百七十六人,其中一百三十人配皮甲、環首刀或長矛,餘者多爲木槍、柴刀甚至削尖的木棍;輕傷員五十二人;繳獲戰馬十七匹已集中照料。糧草……粟米粗餅僅剩三小袋,約莫四十斤。加上今日捕到的魚和采摘的野菜野果,若不考慮戰事消耗,”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最多支撐……十日。且谷中缺乏鹽巴,長期缺鹽,將士體力難以維系。”

十日!林戰的心猛地一沉。四百多人的吃喝,十天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這還是建立在沒有任何額外消耗,以及能持續捕獲足夠魚獲的基礎上。一旦斷糧,軍心瞬間就會崩潰!

危機如同一塊巨石,沉甸甸壓在心頭。比追兵更迫切的,是生存!

就在這時,腦海中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叮!宿主勢力初步建立臨時據點(斷魂澗)!】 【成就:絕澗立錐 達成!】 【獎勵:聲望值+2000點!解鎖聲望商城(初級)擴展區域:特殊材料!】 【當前聲望值:5370點(原3370點+成就獎勵2000點)。】 【觸發支線任務:生存十日。在斷魂澗堅守至少十日,維持隊伍基本生存。獎勵:聲望值+3000點,解鎖優質鹽礦勘探圖(小型)x1,隨機初級人才招募令x2。】

聲望值漲到了5370點!生存任務也來了!還有鹽礦圖!林戰精神一振,立刻沉入系統界面,點開聲望商城。

果然,多了一個【特殊材料】分類:

精制海鹽(10斤):500聲望值。

初級麻布(10匹):300聲望值。

桐油(10斤):400聲望值(防水、引火)。

硫磺礦石(10斤):600聲望值。

硝石礦石(10斤):600聲望值。

鹽!林戰的眼睛瞬間亮了!雖然500聲望換10斤鹽貴的離譜,但這是救命的東西!毫不猶豫兌換!

【叮!消耗聲望值500點,獲得精制海鹽(10斤)!已存入系統空間。】

還剩4870點。

麻布、桐油暫時不急。硫磺、硝石?林戰心中一動,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腦海——火藥!

雖然系統商城目前沒有直接的火藥配方或成品,但有硫磺和硝石!加上隨處可見的木炭……作爲一個玩過無數策略遊戲、看過無數穿越小說的網癮少年,土法制火藥的基本原理他可是門清!粗糙的黑火藥雖然威力有限,但用來制造混亂、嚇唬人、甚至制作簡陋的爆炸物或燃燒彈,在冷兵器時代絕對是降維打擊的神器!

“鹽的問題暫時緩解,但糧食仍是懸頂之劍……”林戰低聲自語,目光投向谷外連綿的山巒,“必須主動出擊!要麼找到新的糧源,要麼……搶!”

“報——!!!”一聲急促的呼喊打斷了林戰的思緒。一名被派往谷外高處瞭望的先鋒營士兵連滾帶爬地從陡峭的崖壁小徑滑下,臉色煞白,聲音帶着驚惶:“主公!高將軍!不好了!谷外!谷外發現大軍!”

谷口壁壘處瞬間劍拔弩張!高順眼神一厲,趙雲也按槍而起,銳利的目光投向谷外。

林戰心頭一凜,猛地站起身:“什麼樣的大軍?西涼軍追來了?”

“不…不是西涼旗號!”瞭望兵氣喘籲籲,指向谷外西南方向,“是…是並州狼騎!呂布!是呂布的旗號!人數…人數好多!漫山遍野!還有…還有陷陣車!好多輛陷陣車正朝着這邊移動!看樣子…是沖着我們來的!”

呂布?!並州狼騎?!陷陣車?!

這三個詞如同三道驚雷,狠狠劈在林戰心頭!

高順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復雜,憤怒、屈辱、冰冷的殺意交織而過。陷陣車,那是他傾注心血打造、本該屬於陷陣營的攻城利器!

趙雲握槍的手猛然收緊,眼神凝重。呂布之勇,冠絕當世!並州狼騎更是天下聞名的精銳騎兵!加上攻堅的陷陣車……這絕對是滅頂之災!

剛剛升起一絲希望的谷地,瞬間被巨大的恐懼陰影籠罩!先鋒營的士兵們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呂布的凶名,足以讓小兒止啼!

【叮!觸發緊急事件:虎狼環伺!呂布大軍兵臨斷魂澗!】 【任務目標:挫敗呂布軍進攻,守住斷魂澗!】 【任務獎勵:聲望值+10000點!解鎖並州狼騎(張遼)兵團召喚權限線索!解鎖陷陣營專屬技能“死戰領域”(初級)!】 【任務失敗:據點覆滅,宿主抹殺!】

抹殺!又是抹殺!但獎勵也豐厚得驚人!並州狼騎線索!陷陣營新技能!

林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恐懼解決不了問題!他快步沖到谷口壁壘,借着岩石的縫隙向外望去。

只見斷魂澗外數裏處的一片相對開闊的山坡上,一支龐大的軍隊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蔓延開來。

最前方是大片遊弋的輕騎,動作矯健,如同草原上的狼群,警惕地掃視着四周。其後是隊列森嚴、鎧甲鮮明、手持長槊的精銳騎兵——正是威震天下的並州狼騎!那股剽悍銳利的氣勢,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狼騎簇擁中,一面巨大的、繡着猙獰狼頭與“呂”字的大纛迎風招展,旗下,一匹通體赤紅如血、神駿異常的戰馬上,端坐着一個身影!即便相隔甚遠,那人影散發出的睥睨天下、狂傲霸道的氣息依舊撲面而來!正是飛將呂布!

而在狼騎後方,數十輛造型奇特、包裹着厚實生牛皮、前端裝有巨大尖銳撞角的大型車輛,在大量步兵的推動下,正緩緩向斷魂澗谷口方向移動!正是曾讓高順引以爲傲的陷陣車!它們的目標,顯而易見——撞開這狹窄的谷口屏障!

更讓林戰心中一沉的是,在呂布大軍的側翼稍遠處,隱約還能看到打着西涼軍旌旗的部隊,數量同樣不少!那是胡軫的人馬!他們並未離去,而是如同禿鷲般盤旋在側,顯然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前有猛虎(呂布),後有豺狼(胡軫)!真正的虎狼環伺!

“呂布……”林戰咬着牙,目光死死盯着那面“呂”字大纛,“果然追來了!” 他想起系統解鎖的常山龍膽騎權限,還有那五千騎召喚所需的聲望點……杯水車薪!

“主公,如何應對?”高順冰冷的聲音響起,帶着壓抑的怒火和決絕,“末將與陷陣營,願死守谷口!只要末將還有一口氣在,絕不讓呂布踏入谷中一步!”

趙雲也上前一步,銀槍斜指:“雲請命,率輕騎(僅十七匹馬)出谷襲擾,遲滯陷陣車推進!”

死守?襲擾?面對呂布親率的並州狼騎主力加上陷陣車,無異於螳臂當車!

林戰的腦子飛速運轉,目光銳利地在呂布軍陣中掃視。突然,他的目光在並州狼騎主陣的側後方猛地停住!

那裏,有一支規模約數百人的步卒方陣,被安置在主力和陷陣車部隊之間一個相對“安全”卻又遠離主陣榮耀的位置。這支步卒裝備精良遠超普通步兵,手持長矛盾牌,陣型嚴整,散發着一種沉穩堅韌的氣息。然而,他們的旗幟卻並非呂布的“呂”字大纛,而是一面略顯陳舊、繡着“張文遠”三字的將旗!

陣前,一員將領身披玄色鐵甲,手持一杆長柄戰刀(非戟),身姿挺拔如鬆,面容剛毅,眼神沉靜,正凝望着前方的陷陣車和谷口方向。與其他並州將領臉上或狂熱、或諂媚的表情不同,此人眉宇間似乎籠罩着一層難以言喻的陰鬱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不甘。

張遼!張文遠!

林戰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是他!呂布麾下大將張遼!歷史上威震逍遙津,八百破十萬的絕世名將!也是他解鎖並州狼騎的關鍵所在!

“呂布……胡軫……陷陣車……張遼……”林戰口中喃喃,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計劃雛形,在他腦海中迅速勾勒成型!

風險巨大!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但機會,也蘊藏其中!

“高順!子龍!”林戰猛地轉身,眼神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之前的焦躁彷徨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賭徒般的瘋狂和冷靜交織的銳利!

“呂布親至,陷陣車當前,強守硬拼,徒增傷亡!”他的聲音斬釘截鐵,“胡軫那西涼狗躲在後面,想坐收漁利?哼!老子偏不如他的意!”

他指着谷外呂布軍陣中張遼那支孤立的步軍方陣,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看見那支打着‘張文遠’旗號的隊伍了嗎?那是呂布麾下大將張遼!此人……便是我們破局的關鍵!”

高順和趙雲同時順着林戰所指望去,眼中都閃過驚疑。張文遠?他們也知其名,確實是一員難得的將才。但破局關鍵?

“呂布此人,剛愎自用,刻薄寡恩!張遼有將才,卻非其嫡系,且性情剛直,必不爲呂布所喜!”林戰語速飛快,結合歷史記憶和眼前張遼被安置在尷尬位置的事實,極力說服兩位大將,“陷陣車乃高順將軍心血所鑄,威力巨大,呂布卻用來對付我們這小小山谷,何其愚蠢且狂妄!若我們能……”

林戰的聲音壓得更低,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光芒:“……若我們能設法讓張遼和他的陷陣營(張遼此時統帥的應是其本部精銳步卒,歷史上並無專屬名號,可稱之爲‘陷陣營’以區分)陷入絕境!再讓呂布親眼看到,他倚重的陷陣車,其實不堪一擊!甚至……讓他認爲張遼作戰不力,乃至……臨陣通敵!”

“離間!”高順眼神一凝,瞬間明白了林戰的險惡用心!讓呂布親手斬斷自己一條臂膀?

“不錯!”林戰點頭,目光灼灼,“但要達成此計,需要兩步險棋!”

“其一!”林戰看向高順,語氣凝重,“高將軍!我需要你親率陷陣營精銳,於今夜子時,趁呂布大軍扎營未穩、陷陣車停下休整之際,秘密潛出谷口,目標是……”他一字一頓,“摧毀至少三輛陷陣車!動靜要大!要快!得手後立刻撤回!我會用‘疑兵’煙霧彈掩護你們撤退!記住,目標是毀車,震懾呂布!不是纏鬥!更不是沖擊呂布主陣!務必保存實力!”

摧毀陷陣車?還是在呂布眼皮底下?高順眼中精光爆射!這不僅是爲自己雪恥,更是執行主公奇計的關鍵一步!他沒有任何猶豫,單膝跪地:“末將領命!必不負主公所托!”

“其二!”林戰的目光轉向趙雲,帶着無比的信任和一絲懇切,“子龍!此計成敗,關鍵在你一人!”

趙雲神色一凜,抱拳肅然:“請主公示下!雲萬死不辭!”

林戰指着谷外張遼營地方向,聲音低沉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需要你,單槍匹馬,在陷陣營成功摧毀陷陣車、引發呂布軍大營混亂之際,潛入張遼營地附近!”

“然後……”林戰眼中閃爍着智慧(或者說“奸詐”)的光芒,“用你的銀槍,在顯眼處留下一些屬於‘西涼軍’的‘痕跡’!比如,一支西涼軍特有的三棱破甲箭簇,幾片染血的西涼軍服碎片,或者……一張寫着‘胡軫大人敬上,時機已至’的破布條!做得要隱蔽,又要讓人覺得是無意間遺落!讓張遼和他的人‘偶然’發現!”

趙雲何等聰明,瞬間明白了林戰的意圖——栽贓嫁禍,將陷陣車被毀的“功勞”,硬生生扣到胡軫頭上!同時暗示張遼與胡軫勾結!這簡直是往呂布這個火藥桶上扔火把!

“主公此計……”趙雲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驚嘆,“…奇險!亦奇絕!雲,必當全力施爲!”

“好!”林戰用力一拍岩石,“成敗在此一舉!陷陣營毀車,制造混亂與恐慌,動搖呂布對陷陣車的信心!子龍嫁禍胡軫,撩撥呂布猜忌之心!雙管齊下,必令呂布對張遼心生嫌隙!甚至可能當場發作!”

他眼中閃爍着瘋狂的光芒:“只要呂布與張遼之間出現裂痕,甚至……呂布盛怒之下對張遼不利!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高順!今夜行動,務必一擊即中,雷霆萬鈞!” “子龍!潛入嫁禍,務必悄無聲息,天衣無縫!” “其餘人等,堅守壁壘,養精蓄銳!待明日……看那呂布軍中生變!”

斷魂澗內,緊張的氣氛幾乎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戰身上,這個不久前還是炮灰營小卒的少年,此刻卻在謀劃着一場足以撬動飛將呂布根基的驚天賭局!

夜色,漸漸籠罩了危機四伏的山谷。谷外,呂布大營的火光如同盤踞的猛獸之眼,貪婪地盯着斷魂澗這小小的獵物。

獵人與獵物的身份,即將在暗夜與智謀的交鋒中,悄然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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