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聚會自然是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宜修沒耍成側福晉的威風,反而被苗氏的三言兩語攪亂了心,偏偏苗氏自己還不自知,連贊揚還是譏諷都聽不明白,讓宜修頗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
回到內間,繪春給宜修上了杯菊花茶,還沒等退下,
突然得,宜修把那杯茶甩了出去,連茶帶杯,正好砸在繪春的身旁,
繪春嚇得一抖,沒忍住驚叫了一聲,反應過來後立刻把聲音咽了回去,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宜修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直直地盯着繪春瞬間慘白的臉。
撲通!
繪春猛得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
“奴婢知錯了!求主子寬恕!求主子寬恕啊!”
內間一時靜謐,只有繪春不停的磕頭聲和求饒聲,磕得越來越響,說話聲卻越來越低。
繡夏有些不忍,想上前爲其求情,被染冬緊緊拽住了。
宜修冷眼瞧着繪春的額頭漸漸發紅,腫脹,不一會兒,就沁出了一絲絲血跡,
慢慢地,繪春清秀的臉變成了苗氏那張嬌媚含情的花顏,仿佛現在跪在這的不是繪春,自己的婢子,而是苗氏那個不知羞恥,和自己爭寵的賤人正跪在她腳下不住地求饒哭泣。
宜修突然覺得心頭寬慰不少,神色也緩和了下來。
“好了,起來吧。”
“瞧你,本福晉也沒說什麼,你自己嚇成這個樣子”
“不知道的,還以爲本福晉是什麼不容人的呢”
“來,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怎麼樣了,可不要留疤了。”
聞言,繪春顫抖着站了起來,慢慢移到了宜修的面前,在她腳邊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
她的膚色也白,臉是清秀的小家碧玉的類型。
大家族的婢子,就沒有貌醜身粗的。
是以那紅血絲在額頭上就格外顯眼,看着有些可怖,宜修倒好像並不在意,拿着帕子輕輕的撫上繪春的臉頰,微皺着眉頭,很是心疼的樣子,
“磕疼了吧,本福晉不是故意要罰你的,你可不許怨我啊”
繪春垂着眼沒有說話,她總覺得主子並不是在看她,也不會想要聽自己開口。
宜修還在不停的微笑着自責:
“我近日總是情緒不好......約摸是懷了身孕的緣故”
“不是故意發脾氣的...”
“只是妹妹你...實在是...”
“蠢鈍如豬啊!”
很突然的,宜修變了臉色,撫摸着繪春臉的手指也猛得挖了下去,
養尊處優的主子,指甲保養的總是很好,圓潤纖長,如珠如玉。
只是,在抓人的時候,殺傷力也很強就是了。
繪春的臉上被抓出三道血痕,條條見肉,鮮紅的血很快就順着傷口流了出來,繪春疼得嘴唇都白了,只是到底有了準備,強忍着並沒有叫出聲。
宜修卻突然心情很好的樣子,長長地舒了口氣,向後靠着椅背,仰頭閉上了眼睛,再不看跪着的繪春一眼了。
宜修一安靜,屋內的幾個侍女倒忙碌了起來,繡夏急忙上前扶起了垂頭捂着臉頰的繪春,拉着她走到外間去清洗傷口,剪秋小心的給宜修清理着指甲縫的碎肉和血污,染冬則沉默的彎腰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沒關系的”
染冬在心裏安慰自己
“主子只是因爲懷孕了,情緒起伏有些大而已”
“待生下小主子就好了”
“只要生下孩子,主子就會變回來了,仍舊是原來那個溫柔文雅的主子”
等生了孩子就好了...
生完孩子就好了...
可惜還沒等宜修生下孩子,在她六個多月,肚子顯懷的時候,另一位側福晉——甘托雅入府了。
側福晉入府的規格到底和格格是不同的
苗沅托着腮盯着鬆月院門口掛上的紅燈籠在心裏想。
側福晉的入府儀式到底要鄭重一些,雍郡王府除了前院書房外所有地方都貼上了囍字,各種精巧的綢帶和小燈掛在屋檐上,處處都是喜氣洋洋,張燈結彩,連下人臉上都帶着三分笑意。
恪戰穿了一身紅,他平時很少穿這麼豔的顏色,如今乍然一穿,面容俊朗,肩膀挺拔,一時之間,倒頗有些“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驚豔感。
席間的十阿哥低頭對着他九哥胤禟笑道:“這麼一看,四哥比起九哥你的相貌,也不遑多讓啊”
胤禟長得像她的生母宜妃,桃花眼丹朱唇,是一個陰柔瑰麗的美男子。
可惜封建直男康熙欣賞不來,再加上胤禟喜善經商,這個在本朝斥爲低賤的行當,康熙就更討厭這個兒子了,見了面基本沒什麼好臉色。
這導致胤禟十分厭惡被康熙所喜歡的兒子,以前是太子,現在要加上胤禛,也就是恪戰了。
“哼,你喜歡,也去上杆子巴結着啊,只怕到時候熱灶沒燒成,咱們好四哥都不記得你這號人物了”
胤禟陰陽怪氣地譏諷着胤䄉。
“嘿,我就這麼一說,九哥,你朝我撒哪門子火啊,這婚又不是我賜的”
胤禟冷哼一聲沒再說話,老爺子偏心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喜歡的兒子恨不得捧到天上去,他是早知道的,可是真直面看到了,心裏頭還是不痛快。
威遠將軍甘圖蘇,正二品的武官,蒙軍正黃旗,還是握着兵權的那種,他就這一個女兒,還是嫡幼女,這身份,做皇子正頭福晉都使得,入宮最起碼也是個帶封號的嬪位,結果皇阿瑪手一揮就給老四做了側福晉,他親哥老五的正頭福晉,娘家才是個從三品的監察使,放到老四後院裏,怕是連個格格都夠不到!
可惡的偏心眼兒的老頭子!
他胤禟最討厭偏心眼的老頭子了!
與老九這邊的憤憤不平不同,恪戰的心情委實不錯,只是不耐一杯接着一杯的被灌酒,加上席間也不剩什麼重要人物了,恪戰就借機裝醉回後院去了。
他還要去掀蓋頭呢,喝得醉醺醺的可怎麼成?
在這方面,恪戰向來很注重儀式感。
另一邊,朝露院
甘托雅蓋着蓋頭,坐在灑滿了花生桂圓和紅棗的床榻上,只覺得哪哪都不舒服,頭也重,腳也疼,最重要的是,她肚子真的好餓啊!
從早上到現在,她只吃了兩口白面餑餑並一小塊椒鹽羊肉,連水都還沒來得及喝就被匆匆忙忙地簇擁着進了花轎,她的胃口向來很好,飯量又大,此刻感覺餓得都有些頭暈目眩了。
“茉珠,茉珠”
她小聲呼喚着貼身婢女的名字,很快,茉珠子的聲音在她身旁響了起來,也是小小的,用着氣音回話
“在這兒呢”
“格格,怎麼了?”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外間桌子上擺着幾盤子點心,你悄悄去拿兩塊給我送來墊墊肚子吧”
茉珠子聞言,有些爲難的悄聲說
“不好吧格格,王爺馬上就來了,現在吃東西,萬一把口脂弄花了怎麼辦?”
“我掰成小塊,一點點的吃,沒關系的,前院的酒席還沒散呢,一時半會兒的,王爺估計也不會來,好珠珠好珠珠,你就幫我拿吧,我真得太餓了,餓得肚子都疼了。”
茉珠子聽着自家格格小聲的央求,早就心疼得不行了,也知道主子這一天怕是累得狠了,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囑咐了甘托雅耐心等一會兒,就起身向外間走去了。
約摸是等待的時間格外煎熬,甘托雅只覺得左等右等了好長時間,茉珠子還是沒有來,正當她快等得沒耐心了時,一個精致的酥酪點心被送到了蓋頭底下。
甘托雅眼前一亮,以爲是茉珠子終於把點心拿來了,拿起那枚小酥酪就塞進了嘴裏。
忙着悄悄吃東西的甘托雅並沒注意到,給她送點心的那只手,並不是茉珠子白嫩的小手,而是一只幹淨修長的手,指節硬朗,手掌帶着繭子,
這是一只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