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工廠的起床廣播還沒響,陳繁睿就把陳天搖醒了。
“天子,收拾東西,走人。”
陳天睡得迷迷糊糊,但聽到陳繁睿斬釘截鐵的語氣,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也沒多問,開始默默地收拾他那點簡單的行李——幾件換洗衣服,一個破舊的書包,還有那台寶貝似的按鍵手機。
昨晚陳繁睿已經跟他們攤牌了。他沒說重生,只說自己發燒時“靈光一閃”,覺得在廠裏耗着不是辦法,打算去華強北弄點手機數據線、充電寶外殼之類的電子配件,回來賣給廠裏這些年輕工人,肯定比在流水線上賺死工資強。
王浩和李強聽完,面面相覷。王浩撓着頭:“睿哥,這……能行嗎?華強北那麼遠,東西靠譜不?萬一賣不掉咋辦?”他們習慣了按部就班,對這種聽起來有點“投機倒把”的事情本能地感到不安和懷疑。最終,他們還是決定留在廠裏,“穩當”地幹完兩個月。
只有陳天,幾乎沒怎麼猶豫,甕聲甕氣地說:“我聽睿哥的。”
此刻,兩人背着簡單的行囊,走進了那間掛着“人事部”牌子的辦公室。辦公室裏坐着一個穿着不合身西裝、梳着油頭、眼神精明中帶着刻薄的中年男人,就是那個被工友們在背後罵作“周扒皮”的人事主管,姓周。
“周主管,我們辭職。”陳繁睿把兩張早就寫好的、歪歪扭扭的辭職信放在桌子上。
周主管抬了抬眼皮,掃了一眼辭職信,又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皮笑肉不笑地說:“哦?才幹這麼幾天就不幹了?年輕人,吃不了苦啊。”他慢悠悠地拿起計算器,“我算算啊……幹了17天,試用期沒過,工資按百分之八十算……一天算70,17天是1190,兩個人2380。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眼睛裏閃着算計的光:“你們這突然辭職,打亂了生產計劃,要扣違約金500。還有,宿舍水電費超支,每人扣100。工衣磨損費,每人扣50……”他手指在計算器上噼裏啪啦一頓按,最後把屏幕轉向陳繁睿,上面顯示着一個刺眼的數字:1580。
“喏,扣除這些,你們倆還能拿1580。”周主管靠在椅背上,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樣子。按照他以往的經驗,這些半大孩子,嚇唬幾句,再扣點錢,基本就慫了,能拿到一點是一點。
陳天的臉瞬間漲紅了,想爭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焦急地看向陳繁睿。
陳繁睿卻笑了,不是氣笑的,而是那種帶着嘲諷和了然的笑。他上前一步,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平靜卻帶着一股無形的壓力,直視着周主管的眼睛:
“周主管,你這算法,是欺負我們年紀小,不懂法?”
周主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弄得一愣,隨即惱羞成怒:“你什麼意思?廠裏有廠裏的規定!”
“規定?”陳繁睿嗤笑一聲,“規定大得過《勞動法》?我們籤合同了嗎?你給我們交社保了嗎?試用期工資不得低於合同約定工資的百分之八十,我們約定的日薪是多少?你按七十算,依據呢?還有,違約金?勞動法哪條規定臨時工辭職要交違約金了?你拿出來我看看?”
他語速不快,但條理清晰,一句接一句,像小錘子一樣敲在周主管心上。
周主管臉色變了幾變,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少年,嘴裏居然能蹦出這麼多法律條文(其實是陳繁睿前世應付各種甲方和合同練就的本事)。他強作鎮定:“你……你少在這裏胡攪蠻纏!廠裏的規矩就是這樣!”
“哦?規矩?”陳繁睿直起身,拿出他那台不知名品牌的半智能機,故意按得按鍵啪啪響,像是在找號碼,“那行,咱們按規矩來。我這就打電話給勞動監察大隊問問,他們認不認你這規矩。順便再打個119,讓他們來看看這棟宿舍樓的消防通道是不是被雜物堵死了,消防栓有沒有水?哦對了,我看那邊廠房裏的電線亂得像蜘蛛網,不知道安監局的同志有沒有興趣來看看?”
他每說一句,周主管的臉色就白一分。消防、安監、勞動監察……這些都是工廠最怕的衙門,隨便哪個來查一下,都夠他喝一壺的。他幹的那些克扣工資、規避社保、忽視安全的事兒,根本經不起查。
“你……你敢!”周主管色厲內荏地吼道,但聲音已經有點發虛。
“我有什麼不敢的?”陳繁睿晃了晃手機,語氣輕鬆,“反正我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最多就是拿不到這點工資,但你周主管這位置,還能不能坐得穩,可就不好說了。要不,咱們試試?我現在就報警,說你們非法克扣農民工工資,看看警察叔叔管不管?”
“報警”兩個字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周主管額頭冒出了冷汗,他死死地盯着陳繁睿,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這個少年太鎮定了,眼神裏的那股狠勁和篤定,根本不像個十六歲的孩子。
辦公室裏陷入了短暫的死寂。陳天緊張地看着陳繁睿,又看看周主管,手心全是汗。
終於,周主管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坐回椅子上,咬牙切齒地低吼道:“算你狠!”他煩躁地拉開抽屜,重新拿出計算器,極不情願地按了一遍,然後從一疊現金裏數出二十六張百元大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2600!拿上錢,趕緊滾蛋!”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陳繁睿慢條斯理地拿起錢,仔細數了一遍,確認無誤,才揣進兜裏。他對着面如死灰的周主管露齒一笑,帶着幾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痞氣:“謝了,周主管。祝你……生意興隆。”
說完,他拉着一臉懵圈的陳天,轉身就走,幹脆利落。
走出人事部辦公室,外面灼熱的陽光照在身上。陳天還沉浸在剛才那場交鋒的震驚中,他看着身邊神色自若的陳繁睿,感覺睿哥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具體說不上來,就是……特別可靠,特別厲害!
“睿哥,你……你剛才太牛了!”陳天憋了半天,終於激動地說出一句。
陳繁睿笑了笑,拍了拍裝錢的口袋。
這2600塊,雖然不多,但這是他們擺脫流水線的第一步,是自由的味道,也是他這一世,撬動未來商業帝國的、第一塊微不足道,卻意義非凡的敲門磚。
華強北,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