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厄琉息斯山脈的深處,時間仿佛凝固在琥珀之中。阿爾克墨恩跟隨着俄諾馬斯等人發現的古老秘道,向着地心不斷下行。空氣愈發稀薄冰冷,帶着千年塵埃與某種奇異香料混合的沉悶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歷史。懷中的祭壇碎片不再灼熱,而是散發出一種穩定、低沉的光暈,如同夜海中的燈塔,堅定地指引着方向。

這條秘道顯然並非爲凡人開鑿。兩側的岩壁光滑如鏡,其上用古老的技藝雕刻着連綿的壁畫,描繪着早已被世人遺忘的神代景象:巨人與泰坦的戰爭、諸神劃分權柄的盟約、初代人類在神祇指引下立下守護世界的誓言。阿爾克墨恩的目光掠過那些斑駁的色彩,壁畫上的金箔在碎片光芒的照耀下閃爍着微弱的光澤,仿佛在訴說着往昔的輝煌。

"陛下,您仔細看這些壁畫。"俄諾馬斯舉着火把,粗糙的手指輕撫過岩壁上的刻痕,"這裏描繪的儀式,與我們在王宮典籍中看到的截然不同。

阿爾克墨恩凝神細看。確實,壁畫中展現的並非先祖試圖竊取神力的場景,而是描繪着某種莊嚴的儀式——血脈者站立於山巔祭壇之上,以自身靈魂爲橋梁,引導着天空與大地的力量維持着微妙的平衡。壁畫中的人物神情肅穆,姿態虔誠,完全沒有褻瀆神明的狂妄。

"我們一直被誤導了。"阿爾克墨恩喃喃自語,聲音在幽深的通道中回蕩,"這些壁畫才是真相。"

越往深處行進,壁畫的內容越發令人心驚。阿爾克墨恩看到其中一幅壁畫描繪着一位銀發女子——正是他在幻象中見過的艾莉絲先知——她站在祭壇前,雙手高舉,周身散發着柔和的光芒。而在她周圍,衆多血脈者跪地祈禱,場面神聖而莊嚴。

"陛下,前方的路......很怪。"俄諾馬斯突然停下腳步,聲音中帶着難以置信的震驚。他指着腳下,"岩石像是活的一樣,在呼吸。"

阿爾克墨恩低頭看去,腳下的石質通道的確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生命感,微微的起伏如同沉睡巨獸的胸腔。牆壁上那些壁畫中的某些符號,正隨着他懷中碎片的靠近,發出微弱的共鳴熒光。一些刻痕中甚至開始滲出晶瑩的露珠,在碎片光芒的映照下閃爍着珍珠般的光澤。

"我們走在'祂'的軀體之上。"阿爾克墨恩輕聲道,想起了艾莉絲先知記憶中的信息,"這整座山脈,或許就是遠古某位沉睡神祇的化身,而最初的祭壇,就在祂的心髒。"

理性依舊在他腦中試圖分析這一切,但眼前超乎想象的現象,正迫使他的信仰從對家族詛咒的恐懼,轉向對某種更宏大、更古老存在的敬畏。他不再僅僅是一個背負罪孽的王子,而是一個行走在神聖領域的探尋者,每一步都踏在神秘的邊界上。

通道開始變得狹窄,頭頂的岩壁逐漸壓低,迫使衆人彎腰前行。阿爾克墨恩注意到兩側的壁畫在這裏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先前莊嚴神聖的場景被更加陰暗的畫面取代:他看到壁畫中的人們開始畏懼那份力量,看到他們試圖用鎖鏈束縛祭壇,看到他們用陰謀玷污儀式。墮落的過程被細致地刻畫在岩壁上,每一個細節都在訴說着背叛的起源。

"看這裏,陛下。"俄諾馬斯的聲音帶着顫抖,他指向一幅特別醒目的壁畫。畫面上,一位與阿爾克墨恩容貌有着驚人相似的先祖,正手持利刃刺向祭壇中心。而在祭壇之上,銀發的艾莉絲先知張開雙臂,臉上是震驚與悲傷交織的表情。

阿爾克墨恩感到一陣眩暈。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在對抗命運,卻原來自己就是這罪惡鎖環上最新的一節。祭壇碎片在懷中突然變得沉重,仿佛承載着整個山脈的重量,以及千年罪孽的壓迫。

在更深、更曲折的另一條路徑上,埃忒爾與利卡斯也正經歷着類似的震撼。他們所行的通道更爲天然,仿佛是山體自身的脈絡。洞頂垂下的鍾乳石與地上生長的石筍彼此呼應,有些甚至已經連接,形成了巨大的石柱。許多石柱上,都天然生成了與埃忒爾匕首上相似的月長石結晶,散發着幽幽的清輝,照亮前路。

"它們......在歡迎你。"利卡斯驚嘆地看着那些晶體隨着埃忒爾的靠近而更加明亮,甚至發出輕柔的、如同風鈴般的鳴響。少年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觸碰其中一塊發光的晶體,立即被那溫暖的觸感所震撼。

埃忒爾沒有說話,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一根石柱。冰涼的觸感中,流淌着溫暖而親切的情緒,那是山脈本身的意識,或者說,是那位沉睡神祇殘留的善意。與阿爾克墨恩接收到的、更偏向知識與歷史的"記憶"不同,她感受到的,是更直接的情感共鳴——是艾莉絲先知犧牲時的決絕與悲傷,是山脈對背棄誓約者的失望與憤怒,也是......對迷途知返者的一絲微弱期盼。

"它很悲傷,"埃忒爾閉上眼,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千年的孤獨,千年的侵蝕......它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能理解它痛苦,並願意與之共同承擔的聲音。"

她手中的匕首光芒柔和,不再僅僅是防御的武器,更像是一把鑰匙,一座橋梁。她意識到,阿爾克墨恩所追尋的"重立誓約",或許並非簡單的儀式,而是需要一顆能與這片古老土地重新建立連接的、純淨(或至少願意變得純淨)的心。

繼續前行,通道兩側開始出現更多奇異的景象。一些石壁上浮現出流動的光紋,如同活着的符文般緩緩旋轉。埃忒爾注意到,當她靠近時,這些光紋會組成熟悉的圖案——有時是她童年時在王宮花園裏見過的花朵,有時是母親曾經佩戴過的首飾樣式,甚至還有她與阿爾克墨恩幼年時一起玩耍的場景。

"這些記憶......它們是從哪裏來的?"利卡斯困惑地問道,手指輕輕劃過一道正在變換形狀的光紋。

埃忒爾凝視着那些閃爍的畫面,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這座山記得一切。它不僅記得古老的誓言與背叛,也記得每個踏入此地之人的記憶。"她停頓了一下,聲音低沉,"它正在用我們最珍貴的回憶與我們對話。"

突然,所有的光紋同時熄滅。通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埃忒爾手中的匕首還在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深處,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那聲音中蘊含着說不盡的疲憊與哀傷。

"你聽到了嗎?"利卡斯緊張地抓住埃忒爾的衣袖,聲音發抖。

埃忒爾點頭,將匕首舉得更高。在光芒所及的邊緣,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浮現。那是一位銀發女子的輪廓,與埃忒爾在幻象中見過的艾莉絲先知驚人地相似,卻又有些微妙的不同。這個身影更加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空氣中。

"後來的血脈啊......"空靈的聲音直接在他們的腦海中響起,"你們是來延續這罪業,還是來終結它?"

埃忒爾深吸一口氣,向前邁出一步。"我們來尋找真相,來了解該如何彌補先祖犯下的過錯。"

銀發女子的影像微微晃動,仿佛在點頭。"那麼,繼續前行吧。祭壇就在前方,所有的答案都在那裏等着你們。"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但要小心,詛咒已經蘇醒,它不會輕易放過任何玷污過聖地的血脈。"

身影消散了,通道重新被黑暗吞噬。埃忒爾握緊匕首,感受到其中傳來的溫暖力量,這讓她稍微安心了些。

"我們得快些。"她對利卡斯說,聲音中帶着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雙線,在黑暗中持續靠近。

阿爾克墨恩的通道開始出現人工修葺的台階,每一級台階都打磨得十分光滑,邊緣處雕刻着精細的藤蔓花紋。台階兩旁立着等人高的石像,它們手持各種儀仗器具,面容莊嚴,仿佛在守衛着某個神聖的所在。

"這些石像......"俄諾馬斯警惕地打量着其中一尊,"它們的眼睛似乎在動。"

阿爾克墨恩仔細看去,發現石像的眼珠確實在隨着他們的移動而微微轉動。更令人不安的是,當他們經過時,石像的手指會輕微地顫動,仿佛隨時都會活過來。

"不要觸碰它們。"阿爾克墨恩警告道,"繼續前進。"

台階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由整塊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石門。門上沒有任何鎖孔,只有三個明顯的凹陷,其形狀與他懷中的祭壇碎片完全一致。另外兩個凹陷空置着,散發出渴望被填滿的氣息。

他伸出手,撫摸着冰冷的石門。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讓他渾身戰栗。就是這裏了。最初的祭壇,就在這扇門之後。

而埃忒爾走過的路徑則豁然開朗,她走入了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並非宏偉的建築,而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環繞着一池幽暗泉水的石台。石台表面光滑如鏡,布滿了星辰般的天然紋路。在石台的正中央,同樣有三個凹陷。洞穴的穹頂並非岩石,而是無盡的黑暗,其中有點點星光閃爍,仿佛將夜空直接搬入了地底。這裏沒有門,祭壇本身,就是這片神聖空間的中心。

他們從不同的入口,抵達了同一個地方的不同層面。阿爾克墨恩在"門"外,代表着被規則與形式束縛的、試圖從外部解決問題的理性;而埃忒爾已在"場"內,代表着融入自然、試圖從內部達成和諧的靈性。

懷中的碎片與匕首,同時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光芒與嗡鳴!

阿爾克墨恩不再猶豫,他將那塊一直攜帶的祭壇碎片,鄭重地放入其中一個凹陷。

轟隆——!

黑曜石門發出了沉重的轟鳴,緩緩向內開啓了一道縫隙,足夠一人通過。門內,並非他想象中的封閉石室,而是一片與埃忒爾所在之處一模一樣的、星光閃爍的洞穴景象!那中央的石台,那池幽泉,赫然就在眼前!

而幾乎在同一瞬間,埃忒爾也看到了從對面石壁中開啓的門戶,以及那個從光芒中邁步而出的、她曾立誓要手刃的身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兄妹二人,隔着那不過五十步的距離,隔着千年糾葛的恩怨與剛剛獲悉的真相,在命運的圓心,在詛咒的源頭,再次相遇。他們的影子被祭壇的光芒投射在岩壁上,扭曲、拉長,仿佛兩個掙扎的靈魂。

阿爾克墨恩首先開口,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沙啞:"埃忒爾......"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冰冷與戒備,也看到了她手中那柄指向他的、閃爍着月光的匕首。他立刻明白了,盡管他獲得了啓示,但過往的背叛如同最深沉的夜色,並非片刻光明所能驅散。

"我收到了艾莉絲先知的記憶,"他加快語速,試圖在埃忒爾發動攻擊前傳達最關鍵的信息,"詛咒源於背棄的誓言,而非褻瀆!'獻祭'是曲解,真正的出路在於'重立誓約'!需要自願的犧牲,而非謀殺!"他張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持劍,姿態是前所未有的坦誠,甚至帶着一絲懇求,"我不是來殺你的,埃忒爾。我是來......尋求終結這一切的方法。"

埃忒爾握緊匕首,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恨意如同毒蛇,在她心中嘶鳴。哥哥的話語與她獲得的啓示相互印證,理智告訴她這是真相。但情感呢?那被推下懸崖的冰冷,那荒野求生的絕望,那信任被徹底碾碎的痛苦......這些,難道一句"真相如此"就能輕易抹去嗎?

"自願的犧牲?"她冷笑,聲音如同冰棱破碎,"就像你'自願'設計讓我墜崖那樣嗎,哥哥?你的'犧牲',永遠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話雖如此,她卻沒有立刻沖上去。利卡斯緊張地站在她身後,看看埃忒爾,又看看那位陌生的、散發着疲憊與悔恨氣息的國王。

阿爾克墨恩的臉上掠過深刻的痛苦,他沒有反駁,只是深深地望着她:"我犯下的罪,我永不推諉。我所做的,源於恐懼與對錯誤預言的盲從,我玷污了王者的職責,也背叛了血脈的羈絆。但埃忒爾,看看這裏!"他張開雙臂,指向這星光洞穴,指向那中央的祭壇,"我們家族的罪,不僅僅是兄弟相殘,更是對這片土地、對這個世界平衡的失職!個人的仇恨,在即將降臨的徹底毀滅面前,是否......是否可以先暫時放下?"

他的話語中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真誠。祭壇碎片在凹陷中嗡嗡作響,整個洞穴開始微微震動,穹頂的星光變得紊亂,那池幽暗的泉水也開始泛起不祥的泡沫。某種龐大的意志正在蘇醒,或者說,某種維系了千年的封印,正在加速崩解。

"它等不了太久了,"阿爾克墨恩看向祭壇,聲音低沉而莊嚴,"艾莉絲先知以生命爲代價換來的時間,即將耗盡。當最後的封印破碎,詛咒將不再是纏繞我們家族的噩夢,它會如同瘟疫般擴散,吞噬王國,吞噬整個世界。到了那時,我們的仇恨,將毫無意義。"

埃忒爾緊抿着嘴唇。她能感覺到山脈的悲鳴更加急促,空氣中彌漫着毀滅將至的壓抑。阿爾克墨恩的話,像一把重錘,敲打在她被仇恨占據的心上。她想起了沼澤中的求生,想起利卡斯部落的覆滅,想起北方那片被"黑霧"吞噬的土地......如果個人的復仇,代價是讓更多的生命陷入她曾經歷的絕望,那這復仇,與阿爾克墨恩當初的背叛,在本質上又有何不同?

她的匕首,微微垂下了一寸。

就在這僵持的、決定未來走向的瞬間—— "咚!" 一聲沉重、緩慢,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心跳聲,猛地在洞穴中炸響! 整個洞穴劇烈搖晃,穹頂的星光驟然暗淡,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抹去!那池幽泉瞬間沸騰,紫黑色的詛咒之力如同井噴般沖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張遮天蔽日的、充滿無數痛苦面孔的巨網!比之前在石室中遭遇的,強盛了何止百倍!那純粹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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