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一次調解 - 冰冷的對峙（上）
海都市某區人民法院家事調解室。不大的房間，光線明亮卻透着一種制度化的冰冷。淺色的牆壁，深棕色的長條會議桌，幾把擺放整齊的椅子，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紙張特有的味道。百葉窗半開着，能看到外面走廊模糊的人影，更襯得室內一片死寂。
門被推開。靳珩率先走了進來，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冷峻。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低氣壓。沈遙緊隨其後，穿着利落的黑色職業套裙，手提公文包，神情專注而冷靜，像一道無聲的屏障。兩人在調解員指定的原告席坐下，動作同步，沒有多餘的交流。
幾乎在他們落座的同時，另一側的門也被推開。姜晚意跟在一位頭發花白、神情凝重的周律師身後走了進來。她穿着一身素色的連衣裙，試圖顯得體面，但厚厚的粉底也掩蓋不住眼下的烏青和臉色的慘白憔悴。她的腳步有些虛浮，目光在觸及靳珩的瞬間，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瑟縮了一下，隨即又死死地黏在他身上，裏面翻涌着濃得化不開的哀傷、悔恨和卑微的乞求。
周律師拉開椅子，示意她坐下。姜晚意像是沒聽見，依舊站着，失魂落魄地看着對面那個熟悉又陌生到極點的男人。直到周律師輕輕拉了她的衣袖，她才像被驚醒，木然地坐了下來，雙手緊緊交疊放在膝蓋上，指節用力到泛白。
調解員是一位四十多歲、面容和善的女法官，她看看左邊氣場冰冷強大的靳珩和沈遙，又看看右邊憔悴不堪、眼神絕望的姜晚意和眉頭緊鎖的周律師，心裏暗暗嘆了口氣。她清了清嗓子，公式化地開場：“靳珩先生，姜晚意女士，以及雙方律師，你們好。我是本次訴前調解的主持法官。本着化解矛盾、節約司法資源的原則，希望雙方能就離婚及相關事宜，心平氣和地進行協商，爭取達成一致。現在，請被告方先陳述一下調解意願和訴求。”
周律師深吸一口氣，推了推眼鏡，站起身。他的聲音帶着職業性的平穩，卻也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尊敬的法官，感謝法院組織調解。我方當事人姜晚意女士，對於給靳珩先生造成的傷害，深表痛心和悔恨。她承認自己在婚姻存續期間，因受到外界不良誘導和自身意志不堅，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對靳先生造成了巨大的情感傷害。”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靳珩，語氣誠懇：“但是，法官，靳先生，姜女士的過錯，並非其本意。她長期在婚姻中感到孤獨和壓抑，被有心人利用了她的脆弱。她本人對靳先生，一直懷有深厚的感情。此次事件，對她而言，是慘痛的教訓。她已深刻認識到錯誤，並願意用餘生去彌補、去懺悔。”
周律師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懇切：“靳先生，一日夫妻百日恩。姜女士是真心悔悟。她懇請您，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看在曾經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上，能夠再給她一次機會，一次改正錯誤、修復感情的機會。撤回訴訟，給這段婚姻，也給姜女士一個重新開始的可能。” 他微微欠身，“這是姜女士最誠摯的請求。”
周律師話音剛落，姜晚意再也控制不住。壓抑許久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防線。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因爲激動和哭泣而劇烈顫抖，淚水洶涌而出，瞬間糊花了臉上的妝容。
“阿珩…阿珩…” 她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卑微和哀慟，泣不成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起你…求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我發誓…我發誓我會改…我會用我的命去彌補…求求你…不要離婚…不要放棄我…求求你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劇烈地聳動，朝着靳珩的方向，幾乎要跪下去，被旁邊的周律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胳膊。那絕望的哭求聲在安靜的調解室裏回蕩，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悲傷和卑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