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日的將軍府,白幡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素縞纏滿朱紅廊柱,連檐角銅鈴都裹着白布,搖晃間只剩沉悶嗚咽。

天未亮透,府外已傳來零星馬蹄與車輪聲,吊唁的官員、舊部皆着素服,面色凝重地遞上挽聯,靈堂方向飄來的焚香氣息混着斷續哭聲,沉沉壓在每個人心頭。

忠叔神色落寞的立在前院,一夜之間背脊彎了許多,眼角皺紋凝着未幹淚痕。他一一接過賓客手中的香,沙啞着嗓子引向靈堂,遇上相熟老臣,也只來得及握一握對方的手,千言萬語最終都化作一聲嘆息。

靈堂內,景淮的靈柩停在正中,覆蓋着繡着猛虎的將軍袍,燭火搖曳間,倒映着兩側跪坐家仆的身影,哭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景牧站在廂房內,指尖撫過床榻上的藏青色官服。布料挺括,雲紋在晨光下泛着暗金光澤,可他只覺這身衣服重逾千斤。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系好玉帶,銅鏡裏映出的面容蒼白緊繃,眼底紅血絲藏不住一夜未眠的疲憊,唯有眼神裏的倔強,還透着幾分景家人的風骨。

“少將軍,該出發了。”南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着難掩的擔憂。

景牧應了一聲,起身出門。

剛出大門口,正瞧見府外停着一輛烏木馬車,車簾繡着永寧侯府的雲紋標識。他腳步頓住,就見車簾被掀開一角,卻不是蘇丞煜熟悉的身影,而是侯府管家表情凝重的臉。

“景小將軍節哀,”侯府管家語氣恭敬,欠身施禮,“我家侯爺吩咐,小公子偶感風寒,恐將病氣過給您,今日便不來叨擾了。”

殊不知,蘇丞煜其實已在侯府鬧騰了一宿,永寧侯仍舊以蘇丞煜身體孱弱,去喪禮容易招惹邪祟爲由,嚴令禁止蘇丞煜來將軍府。

“景小將軍有喪在身,你不宜去打擾。”

蘇丞煜急得團團轉,奈何無能爲力。

景牧心頭了然——哪裏是偶感風寒,分明是永寧侯怕蘇丞煜摻和進來,又或是不願侯府與此刻的景家走得太近。

他沒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轉身翻身上馬。馬鞭一揚,馬蹄踏過青石板路,朝着皇宮方向疾馳而去,身後將軍府的白幡越來越遠,只留一片肅穆在原地。

宮門口的侍衛見了他的官服,並未阻攔,只是眼神裏多了幾分復雜。

景牧翻身下馬,將繮繩遞給迎上來的宮人,跟着對方往宮內走。青石御道漫長空曠,兩側宮牆高聳,將晨光擋在外面,只剩一片陰沉沉的涼意。

他一路心緒雜亂,腳步越走越沉——昨夜復盤沿途刺殺,殺手招式凌厲,且對回京路線了如指掌,分明是早有預謀;父親生前多次提及朝堂暗流,如今父親驟然離世,豐元帝那邊究竟是真不知情,還是另有隱情?

“景小將軍,到了。”宮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抬頭望去,紫宸殿朱紅門扉敞開,殿內香煙繚繞,龍椅旁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景牧深吸一口氣,整理好官服,邁着沉重步伐走進殿內。空曠大殿裏,只有他的腳步聲回蕩,走到殿中,他頷首低眉,屈膝跪地,聲音帶着壓抑的沙啞:“臣景牧,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回應他的,卻不是豐元帝蒼老的嗓音,而是一道年輕卻沉穩的聲音:“平身吧。”

景牧猛地一怔,抬頭望去——龍椅上坐着的,竟是太子趙珩!他身着杏黃色太子朝服,腰間系着玉帶,原本溫和的眉眼間多了幾分威嚴,正垂眸看着自己,眼神深邃難辨。

這一刻,景牧才清晰察覺兩人身份的轉變——從前在御花園玩鬧、偷偷出宮放肆,趙珩會笑着喊他,可如今,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監國太子,而自己,只是個需要跪拜的臣子。

他壓下心頭震驚,重新低下頭,自然沒看見趙珩眼底一閃而過的陰暗與復雜。

殿內寂靜良久,香燭燃燒的味道彌漫,讓人幾乎窒息。

終於,趙珩開口了,語氣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正式:“景小將軍一路奔波,昨日護送景大將軍棺槨入城,辛苦了。”他頓了頓,又道,“景大將軍爲國捐軀,父皇與孤都深感痛心,還望你節哀順變。此次你隨景大將軍出征,大敗匈奴,護我大周邊境安寧,功勞父皇與孤都記在心裏。”

景牧握着拳,指節泛白,等趙珩說完,便再次叩首:“臣謝太子殿下寬慰。只是臣有一事,懇請面見聖上!”他的聲音帶着一絲急切,父親的死疑點重重,沿途的刺殺更是指向朝堂,他必須親自問清楚,爲何要將景家置於死地。

趙珩卻微微蹙眉,語氣添了幾分歉意:“景小將軍有所不知,父皇近日龍體欠安,纏綿病榻,連朝政都難處理,孤才暫代監國。如今父皇精神不濟,實在不宜見客,還望你體諒。”

不宜見客?景牧心頭涌上寒意——是真的病了,還是心中有愧,不敢見他?

父親爲大周征戰一生,屍骨未寒,連最後一面都不讓見嗎?胸口堵着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可抬頭看見趙珩平靜無波的眼睛,又硬生生壓下情緒——這裏是皇宮,若是失態,只會給景家招來更多麻煩。

趙珩似是察覺他的不甘,從龍椅上起身,拾步走下台階,停在他面前。依舊是那張謙和的臉,眉眼間卻多了幾分疏離與陌生,仿佛從前的親近都是錯覺。

“知危,”他輕聲勸說,“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將景大將軍入土爲安,讓他早日安息。其他事,等父皇好轉,孤再與你詳談。”

景牧抬頭望着趙珩的眼睛,想找到一絲熟悉的溫度,卻只看見冰冷的威嚴。他知道,這話看似溫和,實則是在阻止他追問。

皇家威嚴如山,他若執意糾纏,不僅問不出真相,還可能連累景家軍——那是父親畢生心血,他不能賭。

沉默片刻,景牧緩緩叩首:“臣,遵太子殿下旨意。”

起身行禮後,他轉身朝殿外走去,腳步沉重得像踩在刀尖上,一腔孤勇無處安放,只剩滿心的無力與不甘。

趙珩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臉上的溫和漸漸褪去,眼神沉了幾分。

直到景牧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他才轉身吩咐太監:“去養心殿看看,父皇今日情況如何。”

此時的養心殿,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豐元帝確實病重,昨日聽聞景淮棺槨入城,他掙扎着從病榻上爬起來,執意要去將軍府。

“朕要去見他……景淮陪了朕四十多年,朕得送他最後一程……”他聲音微弱,卻帶着固執,由太監攙扶着,一步步挪到養心殿門口。

可剛推開殿門,他就僵住了——養心殿門前的空地上,烏泱泱跪了一片人。

常年禮佛鮮少露面的皇後身着正裝,領着各宮嬪妃跪在前頭,太子趙珩跪在皇後身旁,面色凝重;身後是滿朝文武,文官武將皆低着頭,齊聲喊道:“請皇上三思!”

豐元帝的腳步頓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場景,只覺一陣無力。

所有人都在阻攔他向景淮多走一步。

他想起多年前,景淮領兵出征,也是這樣一群人,跪在養心殿前阻攔他去相送。

如今景淮死了,他不過是想去送最後一程,卻又被攔住了。

他總是被困住腳。

“你們……”豐元帝氣得渾身發抖,手指着衆人,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望向將軍府的方向,眼神裏滿是悲慟與無奈。

胸口驟然傳來劇痛,豐元帝猛地捂住胸口,喉嚨裏涌上腥甜,一口污血噴在青石地上,刺眼得很。

“皇上!”太監驚呼着扶住他,周圍的人紛紛起身,七手八腳地將他抬入內殿。

殿內太醫連忙上前診治,把脈的手指微微顫抖,臉色愈發凝重。

皇後站在一旁,看着病榻上昏迷的豐元帝,眼底閃過一絲復雜,隨即恢復平靜,吩咐道:“傳旨,皇上龍體違和,即日起由太子全權代理朝政,無大事不得打擾。”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櫺照進來,落在豐元帝蒼白的臉上,他眉頭緊鎖,似在做痛苦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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