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透過懸鈴木的枝葉,在人行道上織出細碎的光斑。蘇念抱着書包走在陸星辭身邊,兩人之間隔着半臂的距離,不遠不近,卻剛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點陽光曬過的味道,幹淨得讓人心安。
“物理競賽的證書,放家裏了?”蘇念踢着腳邊的梧桐葉,聲音輕輕的,像怕打破這份安靜。
“嗯,我媽收起來了。”陸星辭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些,目光落在她發尾的草莓發卡上——那是她今天特意別上的,和他送的鋼筆上的圖案正好呼應,“她說要裱起來掛牆上。”
蘇念忍不住笑了:“阿姨好可愛。”
他的腳步頓了頓,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嘴角似乎極輕地勾了一下:“她就是……有點誇張。”
兩人一路走着,沒再多說什麼,卻並不覺得尷尬。偶爾有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打着旋兒飄過腳邊,蘇念的帆布鞋輕輕踩上去,發出“咔嚓”的輕響,像在爲這段沉默伴奏。
走到街角的岔路口,陸星辭忽然停下腳步:“周末……有空嗎?”
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撞進他帶着點期待的眼眸裏。他的睫毛很長,被陽光照得有些透亮,瞳孔裏映着她的影子,小小的,帶着點驚訝。
“有、有空。”她的聲音有點抖,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書包帶。
“市圖書館新到了一批美術畫冊,”他的耳尖悄悄泛紅,目光飄向別處,“我媽說……挺適合臨摹的。”
蘇念的心裏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甜絲絲的。他居然記得她喜歡畫畫,還特意留意了畫冊的消息。“好啊。”她用力點頭,生怕自己猶豫一秒,這份邀約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
“周六上午九點,圖書館門口見?”
“嗯!”
看着陸星辭轉身離開的背影,蘇念忽然覺得,懸鈴木的葉子好像比平時更綠了些,連空氣裏都飄着甜甜的味道。她抬手摸了摸發尾的草莓發卡,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卻燙得心裏發顫。
周六的清晨,蘇念對着衣櫃翻了半天,最後選了件米白色的針織衫,配着淺藍的牛仔褲,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像顆裹着糖霜的糯米糍。她把陸星辭送的鋼筆放進筆袋,又帶上速寫本,對着鏡子深吸了三口氣,才敢出門。
市圖書館坐落在護城河岸邊,灰磚紅窗,爬滿了爬山虎,在秋陽下透着股沉靜的溫柔。蘇念到的時候,陸星辭已經站在門口了,穿着件淺灰色的連帽衫,背着黑色的雙肩包,手裏拿着兩罐溫熱的牛奶,看到她時,眼睛亮了亮。
“剛買的,還熱着。”他把其中一罐遞給她,指尖碰到她的手,像有電流竄過,“草莓味的。”
蘇念的臉頰騰地燒起來,接過牛奶抱在懷裏,溫熱的觸感透過包裝紙傳過來,暖得像揣了個小太陽。“謝謝。”
兩人走進圖書館,裏面安靜得能聽到書頁翻動的輕響。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斑,落在一排排書架上,給厚重的書籍鍍上了層金邊。
陸星辭熟門熟路地帶着她往美術區走,指尖偶爾會碰到書架的邊緣,動作輕得像怕驚動了沉睡的知識。蘇念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好像在夢裏見過——陽光、書架、他的背影,還有她悄悄加快的心跳。
“這本不錯。”他從書架上抽出本畫冊,遞到她面前,“莫奈的睡蓮,色彩很適合臨摹。”
蘇念接過畫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畫冊上的睡蓮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紫,筆觸靈動得像真的在水面上浮動。“謝謝,我很喜歡。”
“那邊有桌椅,去坐着看?”
“好。”
靠窗的位置陽光最好,蘇念攤開畫冊,陸星辭則從包裏拿出本物理習題冊,安靜地坐在她對面。一時間,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窗外偶爾掠過的鳥鳴,空氣裏彌漫着紙張和油墨的清香,混着點牛奶的甜。
蘇念看得很認真,偶爾會拿起鉛筆,在速寫本上輕輕勾勒幾筆。畫到睡蓮的光影時,她卡了殼,筆尖在紙上反復塗抹,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這裏的陰影,”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忽然伸過來,指尖輕輕點在畫冊上,“用側鋒掃,別太實。”
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撞進他近在咫尺的眼眸裏。他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呼吸輕輕拂過她的耳畔,帶着點溫熱的氣息,讓她的耳朵瞬間燒了起來。
“像這樣。”他拿起她的鉛筆,握住她的手,在速寫本上輕輕掃過。他的掌心溫熱,力道很穩,帶着她的手在紙上移動,淡灰色的陰影漸漸成型,真的有了種浮動的朦朧感。
蘇念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和他說話時落在耳尖的呼吸,像有細小的電流在皮膚下遊走。直到陰影畫完,他鬆開手,她才猛地回過神,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謝、謝謝。”她低下頭,不敢看他,心髒在胸腔裏跳得像要撞破。
陸星辭沒說話,只是往旁邊坐了坐,耳根紅得像熟透的櫻桃。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卻有種說不出的默契。蘇念畫畫累了,抬頭就能看到他低頭演算的側臉,眉頭微蹙,像在和習題較勁;陸星辭翻書時,目光總會不經意地往她的速寫本上飄,看到她畫的睡蓮時,嘴角會悄悄上揚。
中午在圖書館的咖啡館吃飯,陸星辭點了份番茄意面,特意叮囑服務員“少放洋蔥”——他記得蘇念不愛吃洋蔥。蘇念看着他把自己碗裏的蝦仁夾到她盤子裏,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下周要月考了,”陸星辭忽然開口,叉起顆蝦仁遞到她嘴邊,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收了回去,紅着臉放進自己嘴裏,“你的數學……需要幫忙嗎?”
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點點頭:“有幾道函數題,總搞不懂。”
“晚自習後,我給你講?”
“嗯!”
下午離開圖書館時,夕陽正把護城河染成一片溫柔的橘紅。陸星辭幫蘇念背着畫板,她則抱着那本莫奈的畫冊,兩人並肩走在河邊的步道上,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幅沒畫完的素描。
“其實……”陸星辭忽然停下腳步,聲音有點啞,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我不是特意來看物理題的。”
蘇念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抬頭看着他,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那你是……”
“我是想……”他的話還沒說完,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打破了這份微妙的安靜。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接起電話時語氣帶着點歉意:“喂,媽。”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有點無奈,偶爾點點頭,嘴裏應着“知道了”。掛了電話後,他的目光落在蘇念身上,帶着點抱歉:“我媽讓我早點回去,爺爺想看看我。”
“嗯,快回去吧。”蘇念點點頭,心裏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悶的。他剛才想說什麼?是想……表白嗎?
“那本畫冊,”他指了指她懷裏的書,“借你看,下周還我就行。”
“好。”
看着他轉身跑遠的背影,蘇念忽然覺得,夕陽的光好像沒那麼暖了。她低頭看着懷裏的畫冊,指尖撫過封面上的睡蓮,忽然想起他握着她的手畫畫時的溫度,和他沒說完的那句話。
他到底想說什麼?
無數個念頭在腦子裏打轉,攪得蘇念心慌意亂。她抱着畫冊站在河邊,看着夕陽一點點沉入水面,把河水染成一片溫柔的紫,像他畫冊裏的睡蓮。
而跑遠的陸星辭,站在街角的公交站台,回頭望了一眼河邊那個纖細的身影,心裏忽然有點後悔。他剛才想說的是——我是想多見你一會兒。
可是話到嘴邊,卻被電話打斷了。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東西——是枚小小的銀杏葉書籤,早上在圖書館門口撿的,被他細心地壓平了,想送給她當書籤。
陸星辭握緊了那枚書籤,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公交汽車緩緩駛來,他卻忽然轉過身,往回跑去。
他想,有些話,還是早點說出口比較好。
蘇念正準備離開,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跑來。陸星辭跑得很快,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凌亂,臉上帶着點焦急,像怕錯過了什麼。
“蘇念!”他在她面前站定,喘着氣,目光牢牢地盯着她,“我有話……想對你說。”
蘇念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抬頭撞進他帶着點緊張的眼眸裏。夕陽的金光落在他眼底,像落了顆星星,看得她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他要說了嗎?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自行車鈴聲,林薇薇騎着車沖了過來,看到他們時眼睛瞪得溜圓:“念念!我找了你半天,原來你在這兒!”
陸星辭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蘇念看着突然出現的林薇薇,心裏像被潑了盆冷水,涼絲絲的。
而陸星辭看着她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忽然覺得,這枚銀杏葉書籤,好像要晚幾天才能送出去了。夕陽的光漸漸淡了,河邊的風帶着點涼意,吹得兩人之間的空氣都透着股未完待續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