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糧倉騙局後的餘波
張嬸分完最後一碗米湯，把那個豁口的搪瓷盆底朝天磕了磕，最後幾滴渾濁的液體砸在地上，濺起細小的灰星。“沒了，真沒了，下頓得等明天找着吃的再說。”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聲音裏帶着歉意。
角落裏突然傳來啜泣聲，是個抱着孩子的年輕女人，懷裏的娃大概剛斷奶，正張着小嘴 “哇哇” 哭，哭聲跟小貓似的，有氣無力。女人一邊拍着孩子後背，一邊抹眼淚：“這可咋整啊，娃都餓瘦成這樣了……”
林辰看着那孩子細得跟筷子似的胳膊，心裏堵得慌。他摸了摸口袋，那半塊壓縮餅幹還在，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遞了過去：“給孩子吃吧，墊墊肚子。”
女人愣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餅幹，像是看到了什麼稀世珍寶。她顫抖着手接過去，掰了小指甲蓋那麼大一塊塞進孩子嘴裏，自己則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包起來，揣進懷裏最貼身的地方，對着林辰連連鞠躬：“謝謝，太謝謝你了……”
“舉手之勞。” 林辰擺擺手，心裏卻更不是滋味了。半塊餅幹能幹啥？頂破天也就讓孩子多撐幾個小時，可他現在也拿不出更多的東西了。
蘇蕊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手裏拿着個小布包，遞給那女人：“這裏面有兩把炒黃豆，泡水給孩子喝，能頂餓。”
女人接過布包，打開一看，裏面果然是些圓滾滾的黃豆，雖然有點受潮發黏，但在這時候絕對是奢侈品。她眼圈一紅，眼淚掉得更凶了：“蕊姐，你真是活菩薩……”
“別謝我，省着點吃。” 蘇蕊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對大家說，“都打起精神來，三樓的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得趕緊加固防御，不然等他們打過來，別說黃豆了，連土都沒得吃。”
這話像盆冷水澆在大家頭上，剛才還彌漫着的一點溫情瞬間被緊張取代。王哥扛起根碗口粗的木頭就往門口走：“我去把門頂住，這破木門，一腳就能踹開。”
兩個年輕小夥也跟着忙活起來，把能找到的桌椅板凳全堆在門口，七手八腳地用鐵絲捆在一起，弄出個亂七八糟的障礙物，看着倒還挺結實。
林辰沒什麼力氣幹重活，蘇蕊就讓他去檢查窗戶。27 樓的窗戶大多是雙層玻璃，不過碎的碎、裂的裂，只有兩扇還勉強完好。林辰找了些厚紙板和膠帶，把破洞糊起來，雖然擋不住子彈，至少能擋風。
“這膠帶質量可以啊，比我以前辦公室用的還黏。” 他一邊撕膠帶一邊嘟囔，手指被粘得緊緊的，好不容易扯開，帶下一層皮來，疼得他齜牙咧嘴。
蘇蕊抱着一卷鐵絲網從旁邊經過，看到他的狼狽樣，嘴角抽了抽：“你這是幹活還是拆家？膠帶不是這麼用的。” 她說着走過來，接過林辰手裏的紙板，三兩下就糊得整整齊齊，邊角還特意多粘了幾層，看着比林辰弄的結實多了。
“還是你厲害，這手藝，不去貼瓷磚可惜了。” 林辰由衷贊嘆，他發現蘇蕊好像啥都會，修彈弓、打架、包扎傷口，現在連糊窗戶都這麼專業。
“以前送快遞，經常幫客戶搬東西，啥沒見過。” 蘇蕊頭也不抬地說，“有次給個裝修公司送文件，看工人貼瓷磚看了一下午，就學會了。”
“我去，這學習能力，不去考清華可惜了。” 林辰這話倒不是調侃，他是真覺得蘇蕊挺厲害的，在這世道，多一門手藝就多一條活路。
兩人正說着話，突然聽見 “哐當” 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砸在了門上。緊接着是密集的叫罵聲，夾雜着撞門的 “咚咚” 聲，震得整棟樓都在晃。
“來了！” 王哥大喊一聲，握緊了手裏的槍，“都別出聲，準備好！”
屋裏瞬間鴉雀無聲，只剩下撞門的巨響和大家急促的呼吸聲。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那把撿來的刀，手心全是汗。他偷偷從窗戶的縫隙往外看，樓下黑壓壓的一片，至少有二十多個人，正抬着根大木頭往門上撞。
“這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啊。” 林辰心裏吐槽，腿肚子卻在打顫。他不怕算賬不怕談判，就怕這種真刀真槍的幹架，太刺激了，心髒有點扛不住。
“砰！” 又是一聲巨響，門板被撞得往裏凹了一塊，上面的玻璃碎片譁啦啦往下掉。王哥趕緊招呼人：“再加把勁！把那根鐵管頂上去！”
兩個小夥抬着根鏽跡斑斑的鐵管沖過去，死死頂在門板上，臉憋得通紅。撞門聲暫時停了，外面傳來一個粗嗓門的喊叫：“裏面的人聽着，識相的趕緊出來投降！把糧食和女人交出來，不然等我們沖進去，男的全宰了，女的…… 嘿嘿……”
後面的話不用多說，誰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屋裏的女人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抱着孩子，大氣都不敢出。
“放你娘的屁！” 王哥對着門外吼道，“有本事就進來！看老子不崩了你！”
“喲呵，還挺橫？” 外面那人冷笑一聲，“給我繼續撞！我看你們能撐到什麼時候！”
撞門聲又響了起來，比剛才更猛烈。門板 “嘎吱嘎吱” 地響，好像隨時都會散架。林辰看着那搖搖欲墜的門，感覺自己的心跳比撞門聲還響。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門撐不了多久。” 林辰湊到蘇蕊耳邊小聲說，熱氣吹在蘇蕊耳廓上，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眉頭皺了皺。
“我知道。” 蘇蕊的聲音壓得很低，“王哥，你帶兩個人從消防通道繞到樓下去，偷襲他們後路，我在這兒吸引他們注意力。”
“好主意！” 王哥眼睛一亮，“我這就去！”
“小心點，別被發現了。” 蘇蕊叮囑道。
王哥點點頭，帶着兩個小夥貓着腰往消防通道溜去。蘇蕊深吸一口氣，突然對着門外大喊：“三樓的！你們老大是不是叫禿子？去年欠我三個月快遞費還沒給呢！有種的出來單挑！”
林辰差點笑噴，這蘇蕊，還有這一手？
門外的撞門聲果然停了，那個粗嗓門愣了一下：“你認識禿子哥？”
“何止認識，熟得很！” 蘇蕊扯着嗓子喊，“他還欠我兩箱泡面呢！你們要是把他交出來，我就讓你們進來喝口水！”
“放屁！禿子哥怎麼可能欠你錢！” 外面的人顯然不信，“少耍花樣！趕緊開門！”
“不信？” 蘇蕊冷笑一聲，“那我就說點他的糗事給你們聽聽？他左邊屁股上有個胎記，像只小烏龜，是不是？”
門外瞬間安靜了，估計是被說中了，正在那兒面面相覷。林辰佩服得五體投地，這蘇蕊也太能編了，不去當編劇可惜了。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幾聲槍響，緊接着是一片混亂的叫喊聲。蘇蕊眼睛一亮：“成了！”
她對着大家喊：“都抄家夥！準備反擊！”
屋裏的人瞬間來了精神，拿起鋼管、斧頭，一個個摩拳擦掌，就等門被撞開沖出去。林辰也握緊了刀，雖然還是有點怕，但心裏的興奮多過恐懼。
門外的人顯然被偷襲打懵了，叫罵聲、慘叫聲、槍聲混在一起，亂成一鍋粥。撞門聲早就停了，估計是顧不上了。蘇蕊示意大家別動，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過了大概十分鍾，樓下的聲音漸漸小了。蘇蕊朝林辰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去看看情況。林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挪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
只見樓下空地上躺着幾個黑影，不知道是死是活，剩下的人正屁滾尿流地往三樓跑，王哥帶着人在後面追，一邊追一邊開槍，雖然沒打中，但把對方嚇得夠嗆。
“跑了！他們跑了！” 林辰興奮地喊。
大家這才鬆了口氣，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蘇蕊走到門口，看着外面狼藉的場面，眉頭卻沒鬆開：“別高興得太早，他們肯定還會再來的，而且會帶更多人。”
王哥帶着人回來了，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嘿嘿，這幫孫子，不經打！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有沒有抓到活口？” 蘇蕊問。
“跑太快了，沒抓到，不過打死了三個，還有兩個被打傷了。” 王哥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從他們身上搜出點吃的，不多，也就幾包餅幹。”
“聊勝於無。” 蘇蕊點點頭，“把屍體拖遠點，別在這兒礙眼。”
兩個小夥上前拖屍體，拖到樓梯口的時候，其中一個突然 “咦” 了一聲：“這不是黃毛嗎？”
林辰和蘇蕊趕緊走過去，只見地上躺着的一具屍體，正是那個被林辰砍傷腿的黃毛，胸口有個血窟窿，早就沒氣了。
“沒想到這小子這麼不經打。” 王哥踢了黃毛一腳，“活該，報應。”
林辰看着黃毛死不瞑目的眼睛，心裏有點發堵。雖然這家夥不是什麼好人，但畢竟是自己親手砍傷的，現在人死了，總覺得有點別扭。
“別想太多，這種人，早死早超生。” 蘇蕊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去看看他們身上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他們在黃毛身上翻了翻，除了幾包餅幹，還有個打火機和半包煙。王哥拿起煙聞了聞，眼睛一亮：“好家夥，還是紅塔山！沒受潮！” 他抽出一根叼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這玩意兒，現在比黃金還貴。”
林辰看着那嫋嫋升起的煙圈，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抽的都是雪茄，一根就夠買一整條紅塔山，可現在，他連這最便宜的煙都抽不起。
“給我也來一根？” 林辰試探着問。
王哥愣了一下，把煙遞了過去：“你也抽？”
林辰接過煙，叼在嘴裏，王哥給他點上。他學着王哥的樣子吸了一口，結果嗆得咳嗽不止，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看你這慫樣，不會抽還逞強。” 王哥笑得前仰後合。
林辰把煙還給王哥，咳得說不出話來：“這玩意兒…… 也太上頭了……”
蘇蕊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雖然很快就收回去了，但林辰還是看見了。他心裏有點美滋滋的，好像剛才的緊張和恐懼都煙消雲散了。
他們把搜來的東西交給張嬸保管，又重新加固了門窗。蘇蕊讓大家輪流休息，自己則帶着幾個人在門口守着，以防三樓的人去而復返。
林辰躺在床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他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黃毛死不瞑目的臉，一會兒是蘇蕊剛才那抹轉瞬即逝的笑，一會兒又是那孩子餓得哭不出聲的樣子。
“喂，你到底睡不睡？翻身翻得我頭暈。”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是那個受傷的年輕人，叫小李。
“抱歉，睡不着。” 林辰不好意思地說。
“是不是嚇着了？” 小李笑了笑，“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睡不着，總覺得那人在我耳邊哭。”
“你也殺過人？” 林辰有點驚訝。
“嗯，危機爆發那天，有人搶我媽手裏的面包，我一磚頭就把他拍死了。” 小李的聲音很平靜，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後來就習慣了，這世道，要麼殺人，要麼被殺，沒別的選擇。”
林辰沉默了，小李說的沒錯，可他就是過不了心裏那道坎。他以前連殺雞都不敢看，現在卻要面對這麼多生死，感覺自己像個隨時都會繃斷的弦。
“對了，你以前是幹啥的？” 小李問。
“搞投資的。” 林辰苦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手下管着好幾百號人，每天想的都是怎麼賺錢，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爲了半塊餅幹發愁。”
“那你挺厲害的啊。” 小李語氣裏帶着羨慕，“不像我，就是個開挖掘機的，除了挖土啥也不會。”
“厲害有啥用？” 林辰嘆了口氣，“現在還不是得靠蘇蕊他們保護。”
“蕊姐確實厲害，” 小李的語氣裏充滿了敬佩，“危機爆發後，我們這棟樓好多人都想搶我們的東西，都是蕊姐帶着我們打跑的。她一個女的，比好多大老爺們都強。”
林辰想起蘇蕊開槍的樣子，想起她糊窗戶的樣子，想起她編瞎話騙敵人的樣子，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個女人，到底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一面？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蘇蕊的聲音：“林辰，你出來一下。”
林辰趕緊爬起來，跟着蘇蕊走到外面的走廊。走廊裏很暗，只有應急燈發出微弱的綠光，照在蘇蕊臉上，顯得有點陰森。
“怎麼了？” 林辰問。
“我想讓你幫個忙。” 蘇蕊看着他，眼神很認真，“我們的糧食真的不多了，必須想辦法找到更多的吃的，不然撐不了幾天。”
“我知道，可現在外面這麼危險，去哪找啊？” 林辰皺了皺眉。
“我想去趟市中心的超市看看，那裏以前是全市最大的，說不定還能剩下點東西。” 蘇蕊說。
“市中心？” 林辰嚇了一跳，“那地方離這兒好幾公裏，而且肯定早就被搶空了，說不定還有很多像餓狼幫那樣的人，太危險了！”
“我知道危險，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 蘇蕊的語氣很堅定，“我想讓你跟我一起去，你腦子活，說不定能想到辦法。”
林辰看着蘇蕊的眼睛，那雙眼睛在綠光下顯得格外亮，裏面充滿了決心和信任。他心裏有點猶豫，去市中心確實太危險了，可他又不想讓蘇蕊失望，更不想讓大家餓肚子。
“怎麼樣？敢不敢去？” 蘇蕊看着他，嘴角帶着一絲挑釁。
林辰深吸一口氣，突然笑了：“有啥不敢的？想當年我在股市裏摸爬滾打，比這危險多了！不過說好了，到時候遇到危險，你得保護我。”
“沒問題，只要你別拖後腿。” 蘇蕊也笑了，這次的笑容很明顯，像黑暗裏突然綻放的一朵花。
“放心，保證不給你拖後腿，說不定還能給你整個大的驚喜。” 林辰拍着胸脯保證，心裏卻在打鼓，這市中心之行，怕是九死一生啊。
但他看着蘇蕊的笑臉，突然覺得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至少，不是一個人面對。
兩人約定好明天一早出發，只帶王哥一個人，人多了目標太大。回到屋裏，林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想象着市中心的樣子，想象着可能遇到的危險，想象着蘇蕊的笑臉，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啥滋味都有。
“希望明天能順利吧。” 林辰在心裏默念着，不知不覺間，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在夢裏，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辦公室，喝着阿爾卑斯山的礦泉水，吃着進口的牛排，可蘇蕊突然闖了進來，手裏拿着把彈弓，笑着對他說：“別睡了，該去搶糧食了！”
他一下子驚醒過來，冷汗浸溼了後背。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而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加艱難的挑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