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轉椅上，背挺得筆直，眼神卻有些發飄。旁邊的小張正抱着案卷路過，瞅見他這副 “臉僵手硬” 的樣子，偷偷沖老王擠了擠眼。宋雲感覺後頸都在發燙，指尖在鍵盤上頓了又頓，刪刪改改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那個，忙了。有空再說。】
發送鍵一點，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按了鎖屏，手機往桌角一推，仿佛那是什麼燙手的東西。他深吸一口氣，抓起桌上的咖啡猛灌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跳 —— 這女人，怎麼總能三言兩語就把他攪得方寸大亂。
而公園長椅上，林薇看着那個倉促的 “忙了”，指尖還在屏幕上輕輕點着，嘴角的笑意卻被一陣風卷走了。秋風突然穿過梧桐樹梢，卷着幾片枯黃的葉子打着旋兒落下，一片輕飄飄地粘在她的運動褲上，帶着點蕭瑟的涼。
她抬手捻起那片葉子，葉脈在陽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像極了這段日子裏悄悄蔓延的情愫。陽光明明還是暖融融的，落在身上卻驅不散心頭突然冒出來的落寞。她知道這樣的平靜像握在掌心的沙，很快就要從指縫溜走 —— 啓航金融的線索已經告一段落，這場帶着僞裝的靠近，也該迎來落幕了。
下次見面，就該以真實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了。她低頭看着手機裏宋雲認真整理的電影介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屏幕，心裏又甜又澀。他會不會吃驚？會不會覺得自己一直在被欺騙？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藏在玩笑裏的真心，他能看懂嗎？
風又起，吹得更多葉子簌簌落下，在腳邊鋪出層碎金似的地毯。林薇深吸一口氣，把落葉輕輕拋向空中，看着它打着旋兒飄遠。她也是警察，肩上扛着自己的任務和責任，真要攤開來說，異地戀幾乎是注定的結局。可即便如此，指尖劃過周末電影的場次時，心裏還是忍不住期待 ——
真期待這周的電影啊。哪怕之後要面對風雨，至少此刻，陽光、落葉和他剛發來的消息，都還帶着甜意。她把手機揣回兜裏，起身往公園外走，秋風掀起她的衣角，像在催促着什麼，又像在挽留這最後的平靜。
周日上午的陽光淌過窗簾，在客廳地板上洇開一片暖黃，像塊被曬軟的蜜糖。林薇陷在沙發裏，光着腳搭在扶手上，半根黃瓜在指尖轉着圈，咔嚓咬下一口，脆響在安靜的屋裏蕩開。
電視開着低音量，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更襯得這難得的閒靜像偷來的時光。
“唉……” 她把黃瓜蒂丟進垃圾桶，往沙發深處縮了縮，後腦勺抵着柔軟的靠墊，嘴角掛着點自嘲的笑，“忙時盼閒，閒了又心慌，真是天生的勞碌命。”
手機 “叮” 地輕響，她眼睛一亮，摸過來看 —— 是宋雲。
宋雲：電影定在晚上七點，老地方。我們可以提前半小時碰面，查了五行穿衣，說綠色吉利，你覺得？
林薇指尖劃過屏幕，眼底漾開笑意，心裏軟乎乎的：這木頭開竅後，連穿衣都講究起來了。她飛快回：好啊，我最喜歡綠色，晚上見～
“嗯” 字秒回過來，她盯着那簡潔的字眼笑了會兒，正準備再啃口黃瓜，手機又響了。以爲是宋雲補話，她笑着接起，可看清發信人時，臉上的笑意瞬間凝住了。
屏幕上的字有些發冷：任務有變。鷓鴣傳情報，情況比預估嚴峻數倍。目標集團近期恐有大動作，信息缺口極大。你即刻終止當前任務，三日內歸隊支援。
指尖懸在屏幕上，半天沒落下。陽光好像突然被雲遮住，客廳裏的暖意褪得飛快，連電視裏的背景音都變得模糊刺耳。她深吸一口氣，胸腔裏像壓了塊石頭，指尖終於動了，敲出兩個字：收到。
手機被隨手擱在沙發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她望着天花板，眼神慢慢沉了。剛才那點無所事事的心慌，此刻被更沉的東西取代 —— 是任務的重量，帶着隱隱的鋒芒。
鷓鴣…… 這個名字在舌尖打了個轉，澀得發苦。她太清楚鷓鴣的本事了，隊裏頂尖的僞裝，最縝密的心思，從來說一不二的硬派。連他都用了 “嚴峻數倍”，這次的任務，恐怕不是簡單的潛伏支援。
她捏了捏沙發上的抱枕，指腹陷進柔軟的布料裏。幹這行這麼多年，危險早成了家常便飯，可這一刻，心尖卻像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疼。
晚上七點的電影場次，老地方的約定，他特意查的 “綠色吉利”…… 這些剛冒頭的甜，突然就蒙上了層陰影。她咬了咬下唇，舌尖嚐到點微澀 —— 晚上的電影，怕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還有那個隨口定下的 “一年之期”。當時說得輕快，心裏卻悄悄盼着，能有三百六十五天慢慢靠近，慢慢焐熱那顆硬邦邦的心。可現在，歸隊的命令來得猝不及防，前路是明是暗都未可知，一年之約，她還能說出口嗎？甚至…… 她有把握能走到約定的終點嗎？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手機邊緣，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心裏那點剛冒頭的情愫，像株剛抽芽的小苗，還沒來得及曬太陽，就要被風雨卷走。她不怕任務危險，可怕這好不容易攢起的暖意，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怕他等，又怕耽誤他。怕說了真相，他會轉身離開；更怕不說，連句像樣的交代都沒有，就這麼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林薇慢慢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了按眉心。目光落在沙發角落裏的手機上，屏幕反射着窗外的光，明明晃晃的。
不能這樣。
她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懸了懸，眼神裏閃過掙扎，最終卻定了下來。不管前路如何，總得把話說明白。是等，是走，該讓他自己選。
哪怕這選擇裏，藏着她不敢細想的惶恐。
她望着聊天框裏那個熟悉的頭像，指尖懸在屏幕上頓了頓，最終敲出一行字：“今晚不要爽約好嗎？如果有變動，提前和我說。” 發送的瞬間，竟然莫名有點緊張。
幾乎是立刻，宋雲的消息彈了回來：“嗯嗯，如果有緊急任務，我會提前發消息給你的，放心吧。” 讓林薇盯着屏幕笑了笑，才緩緩放下手機。
手機擱在茶幾上，屏幕暗下去的反光裏，映出客廳角落那個一人高的大公仔 —— 是上次美食街打氣球贏的獎品，她嫌占地方，卻總在看電視時把下巴擱在它毛茸茸的頭頂。
她起身走到廚房，打開櫥櫃時，目光落在那口常用的小砂鍋上。那次見他不舒服，她就是用這口鍋煮了青菜粥，也不知道他最後那份粥吃沒吃。此刻鍋沿還沾着點沒擦淨的米漬，她伸手摸了摸，指尖劃過微涼的瓷面，心裏泛起一陣細密的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