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下了結論問出這句話。
姜茗初的姿勢，一看就是內行人。
和白未染這樣的外行人的區別顯而易見。
她拿槍的姿勢，瞄準的氣勢，都不像第一次碰槍。
姜茗初不慌不忙：“我去過很多射擊館，模擬了無數次。”
她扣動扳機。
砰——
槍聲太過突兀震耳。
白未染雙手一抖，被槍砸到腳。
鐵疙瘩有些重量，她拿的又是重型，這會感覺腳趾頭在做截肢手術。
然，無人在意她。
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姜茗初射中的十環上。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傅燼也有些意外，從靶心中間收回的目光多了幾分欣賞。
姜茗初也看出了他眼底的變化。
進而提出建議：“傅總要不要和我比一場？”
她頂着神似夏了了的眉眼，說出截然不同的話。
——傅燼也喜歡射擊，他經常要從射擊中尋得快感。而夏了了最害怕的就是靶場，她不止一次因爲這些事對傅燼也破口大罵。
傅燼也因爲愛，全都忍了下來。
現在出現一個同樣喜歡射擊的“夏了了”要和他比賽，傅燼也來了興致：
“比什麼？”
姜茗初指了指移動靶：
“就比移動靶，誰的環數多，誰就贏。”
“輸的一方，要答應贏方一個要求。”
這個比賽，對姜茗初來說，穩賺不賠。
無論是她提要求，還是傅燼也提要求，都能讓他們兩個名正言順搭上線。
只要搭上了，她就有辦法更進一步。
攻略傅燼也。
傅燼也目含深意地打量她。
“好。”
*
因爲兩個人要比賽，白未染被趕到一邊的固定靶場玩。
今天不是靶場的比賽日，來的人很少。
大部分都是傅燼也在港城的朋友。
四處彌漫着一股獨特的味道，像是硝煙、金屬和塵土被陽光暴曬後混合起來的氣息。
生硬而嚴肅。
白未染尋了一處較爲遮陽的地方，戴上耳機和護目鏡，側身站立，閉着眼睛盲射。
砰、砰、砰。
“哇塞！”旁邊有人拍手叫好。
白未染沒有睜開眼，聽到贊頌心裏樂開了花。
什麼女主，不過如此。
她也能隨隨便便中十環！
忽然一只大手從後面繞到前撫上她的臉頰，迫使她轉頭。
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耳邊：“一發不中耶，金主大人好厲害。”
什麼？！
白未染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電子屏上的計分成績。
還真全是0。
她一轉臉，入眼便是聞錚那張溫雅矜貴的臉。
“聞錚？”白未染很意外能在這裏見到他，“你怎麼進來的？”
能進傅燼也的靶場，非富即貴。
這讓白未染懷疑起聞錚的身份：“你到底是誰啊？”
沈繞指了指在身後選趁手器具的男人：“和朋友來的，樓家人。”
樓家，她倒是聽說過。
是個玩風投很厲害的家族。
遠處被點到名的男人一身帥氣的工裝，迎着她的視線搖了搖手，算作打招呼。
白未染禮貌地回了個點頭：“原來是這樣。”
嘴上這麼說，白未染還是對他的身份持懷疑態度。
好在他們的磁場相和，她對他並不抵觸。
“對了，既然遇見了，你幫我個忙。”
沈繞順勢倚在旁邊的擋板上：“有何吩咐啊，金主大人？”
骨節分明的手指不老實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白未染下意識環顧四周，沒由來的心虛。
再怎麼說，聞錚是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
“在外面能不能注意點，你只是個金絲雕。”
沈繞一開始對“金絲雕”這個稱呼感到匪夷所思，轉念想想好像又有點貼切。
女人是雀，男人就是雕。
不過也不算太貼切：
“金主單身，那是金絲。”
“金主名花有主了，得叫情夫。”
白未染自知確實是這樣一個道理，但她不太喜歡這個稱呼：
“情夫聽着像中年婚外情，我們年輕人還是得用潮一點的叫法。”
“‘情哥哥’怎麼樣？”
沈繞：“有點土。”
白未染：“這點土夠埋你不。”
她量了量饅頭大的拳頭，眼神警告他小心說話。
“幫我找個人。”白未染把夏吟吟給的那張照片拿出來。
照片是她重新洗的。
沈繞僅僅看了一眼：“找這個男的？”
“是啊。”而後她心思歪了歪，“也找這個女的。”
給他上點難度。
沈繞嘴角勾起一道譏笑的弧度：“你找你自己？”
“？”白未染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能認出這是我？”
真神奇。
她之前拿這張照片給顧特助看的時候，顧特助都沒認出來。
沈繞沒正面回答，只問她找照片裏的人幹什麼。
白未染戴上耳機，正經擺好射擊姿勢，開出一槍：
“我想找回失去的記憶。”
她問過夏吟吟，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就是三個月前的那段時間。
也是她忘記很多事情的時間。
沈繞收起照片，單手架在兩處射擊位中間的擋板上：
“你的大腦允許你忘記的事，或許對你來說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就沒必要再回憶起來。
白未染的視線落在他臉上。
頂好一張周正的帥臉，看着人畜無害、老實本分。
但那眼底分明寫滿了城府。
他的氣質一如之前所見般散漫，喉結挑着一個鬆散的弧度，與他的長相背道而馳。
讓他整個人顯得非常割裂。
沈繞清楚地捕捉到白未染雙眸裏的細微變化。
她的眼神不着痕跡地漫過來，避開了他的眼睛，以微不可察的幅度下移，最後才迎上他的雙眼。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
縱使是富有老謀深算之名的他，也難以承受這種把他扒光了一般的審視之色。
沈繞這時候才理解了太爺爺說過那句“有的人生來就是萬人之上”的含金量。
然後，他聽到了她輕聲細語的厲問：
“你秘密很多啊，聞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