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秘書跟了靳霆洲五六年,連對方的雷厲風行也學了不止一點。
他的動作很快。
靳霆洲出門的時候,他已然帶着靳家從無敗績的律師團隊,完美處理了媒體人那邊。
收原件,籤合同。
當然還有價格不菲的封口費。
豪門家醜不可外揚,靳家如日中天,作爲靳家實際掌權人的靳霆洲更不好得罪。
對方拿錢出來,讓他們今天晚上沒白折騰,大家自然能守口如瓶。
半個小時後,季家人攜風帶雨,風塵仆仆,出現在酒店走廊。
十幾分鍾後,那群媒體人喜笑顏開,帶着雙份的錢離開。
走廊裏燈影搖曳。
“啪——”得一聲,黑色光影在眼前晃動,季明川被扇得臉腫了起來,小聲叫了句“爸”。
“別叫我爸!我哪裏配當你爸!活該是我叫你一聲爹——”
季雄祖氣得眼冒金星,也不管有外人在,指着季明川的鼻子痛罵: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好好的日子活膩了給我找不痛快!”
“平時不着四六就算了,你今天竟然丟人丟到這裏來!”
他又是一巴掌抽過去,將季明川左右臉抽了個對稱:
“人家音音哪裏對不起你?名牌學校,聰明漂亮,家教又好——”
“你這樣瞧不上人家?還使出來這些陰謀詭計!還學會了栽贓陷害!”
“是不是外面那個女人唆使的你!說!”
季雄祖聲如洪鍾,三言兩語間將錯誤歸到別人身上,活脫脫一副做給他們看的姿態。
主位上的男人雙腿交疊,卻像是沒聽見一般,刮着茶杯裏的浮沫。
夜風將雨吹的傾斜,滾珠般砸到巨幅落地窗上,伴隨着悶悶的雷聲。
靳霆洲抿了口茶,茶盞遮住了光影,條索細長的金駿眉在暗影中浮沉,像是半個小時前落在他手臂處的長發。
被水打溼的纖細柔軟,蹭過結實的手臂會帶來微微的癢。
她靠在他懷裏,嬌氣可憐,控訴着他“拋妻棄子家也不回”之類的話。
金色的茶湯裏茶葉漂浮旋轉,倒映着男人成熟的眉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微不可察地輕輕勾唇,露出笑意。
耳邊依舊是季雄祖的暴怒聲,格外聒噪。
靳霆洲好整以瑕地抬起眼睛,淡漠地看着那場鬧劇——
同樣當監護人,季雄祖比他差遠了。
他的音音乖巧可愛,絕不會做出季明川這麼恬不知恥的蠢事來。
季明川慘叫了句什麼,靳霆洲眉心忽然一動。
倘若多年後他的音音再次訂了婚,卻也學着季明川這種二世祖在外面養情人,甚至還要栽贓陷害自己的未婚夫,最終又鬧到自己面前……
他也絕對不會用這麼嚴厲的方式懲罰她。
靳霆洲做家長自認寬厚民主。
燈影搖曳,伴隨着那邊消停下來的動靜。
自認寬厚民主的靳霆洲本人放下茶盞,面色冷峻:
“季總累了?”
孫秘書適時地遞上一條戒尺。
季雄祖面露尷尬,訕訕地接過來,微微躬身:
“明川這孩子不聽話,我已經狠狠教訓過了。”
“至於他養在外面的那個玩意兒,我也馬上讓他們斷了!”
“如今夜深,不便叨擾,等到明日,我一定帶着他登門謝罪,任憑音音打罵。”
主位上的男人面色冷戾,狹長鳳眸黑沉而危險:
“打他?”
男人笑了一下,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
“季總慎言,我們音音性格寬和,從來不會跟人發生矛盾。”
“賠禮道歉就算了,季家家風不正,定了婚約,還能鬧出來爲情人栽贓陷害未婚妻的事,屬實讓人大開眼界。”
靳霆洲起身,爲這件事下了結論:
“你們季家配不上黎音。”
“找個好日子,把之前的婚約退了。”
跪在地上的季明川聞聲猛然抬頭,面露喜色。
季雄祖表情愕然,手中的戒尺“啪嗒”一聲跌落在地:
完了!
-
夜色濃墨,細雨斜斜。
處理完季明川的事,靳霆洲再度折返回酒店套房。
只是路過那扇緊閉的暗色大門時,他的腳步微頓,但到底沒有推開。
男女有別,恰逢深夜,他應該學會避嫌。
夜裏的風有些潮溼,身形高大的男人單手解着紐扣,推開了浴室的門。
氤氳的水汽籠罩着整個房間,連鏡子裏的倒影都白蒙蒙一片。
滾落的水珠沖刷着精壯結實的身體,從壘塊分明的胸肌蔓延,沿着勁瘦腰腹蜿蜒……
骨節分明的大手捋起溼發,露出立體而又鋒利的眉眼。
今夜的水有些熱,燙着藏在襯衫紐扣下的那一小塊皮膚,像是跳躍着愈演愈烈的火焰,燒得他喉嚨發幹。
青年時期的靳霆洲甚至算得上清心寡欲。
靳家家族矛盾劇烈,陰謀算計不休。
他要照顧黎音,要在明槍暗箭中做出讓爺爺刮目相看的事業,要跟早有根基的叔伯對峙,要展示靳家繼承人無可辯駁的強硬手腕。
在情事上,他總是表現的很淡漠,有同齡的好友作比較,他甚至懷疑自己大概這輩子都要做個無性戀者。
直至今夏,衣衫單薄的黎音撲進他懷裏的瞬間,他的惡劣在無聲中被迅速點燃。
大概他生性放蕩,無恥卑劣。
而恰好又足夠謹慎,才能夠將那些瘋狂的念頭深深鎖在別人無法窺探的皮囊裏面。
就像現在這一刻。
他站在鏡子前,看着鏡子裏那張面目可憎的臉。
鏡子裏的男人垂眸看着自己,眼底閃過憎惡,冷着臉裹上了浴袍。
夜裏風急,白噪音蕭蕭肅肅。
混沌的夢裏,他又夢到了黎音。
對方穿着溼透的白色短裙,杏眼桃腮,一副懵懂又可憐的姿態,嬌嬌地叫他。
她撲在他懷裏,把玩着他襯衫上的紐扣,說出來的話卻與季明川別無二致。
她說在外面養了情人。
她說辦的壞事被發現了,沒辦法只好栽贓給未婚夫,央求永遠疼她的兄長爲她善後。
混沌的夢裏光影搖曳,他看到了情夫那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
“他”跪在地上親吻她,挑釁地望着自己,露出情敵間的嘲弄表情。
夢中的世界開始扭曲,畫面一轉,跪在地上親吻她的人變成了自己。
他掌控着她,扣住她的手腕,連纖細的腳踝也扣上了叮叮當當的鎖鏈。
他撫摸着她的臉,像是曾經教她寫字那樣耐心的問她:
“乖孩子,不是說好了只喜歡我?”
“音音,你乖一些……”
-
晨光熹微,光影在窗簾處顫動。
面容英俊的男人在鳥鳴聲中驚醒,表情越發怪異。
這樣的夢他做過不止一次,甚至越來越過分。
可那些寡廉鮮恥的肮髒讓他警覺,他也無一例外會在黑沉沉的夜裏清醒。
而這一次,他就這樣放縱自己沉淪。
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