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七,是欽天監算出的好日子,宜嫁娶。
紅燈籠高高掛起,大紅的綢緞裝飾着賓客所及的各處,繡着鴛鴦戲水的紅毯自街頭鋪到了街尾。
一百八十八台嫁妝流水式的抬進了安王府,讓人所見皆是一片緋紅。
仿佛在預示着池扶楹往後的人生,燦爛且熱烈。
拜過堂,接過聖上與皇後的賞賜,屬於池扶楹的熱鬧便快結束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只是歷經兩世,她已沒有了那份心性。
頭上的金絲九翬四鳳冠鑲嵌着各色寶石,華麗卻沉重。
喜帕仍完好的蓋在頭上,穿在身上的織金雲霞孔雀文嫁衣同是一片鮮紅,池扶楹入目皆是滿滿血色。
賓客道喜、吵鬧的聲音從未散去,只遠遠的讓人聽不真切,仿佛一道銀河就此將她困在了後宅這方寸之地中。
自來女子皆如此,誰也無法強求。
紅燭高照,燭影搖曳,房門打開繼而又被關上,一股淡淡的龍涎香飄散而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更明顯的便是安王那周身的酒氣,卻比池扶楹想得淡一些。
也是,天潢貴胄,自然不同尋常人家一樣,即便是新郎,又有哪個敢灌安王的酒。
蓋頭被輕輕揭起,伴隨着喜娘祝福的話語,忙碌了一整天,安王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王妃。
池扶楹的身形與臉龐在燭火下有些不明朗,但仔細一瞧,又能看到她體態勻稱,肌膚如雪,面容精致無可挑剔。
眉似新月,眼若秋波,眼角微微上揚,帶着幾分羞怯與柔和的笑意,望着自己的新婚夫君。
安王此生見過許多美人,有的如驕陽烈火,有的如淡泊秋水,池扶楹是個美人,雖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卻仿佛是最適合與他度餘生的那個。
姿容秀麗,宜室宜家。
在安王打量自己的同時,池扶楹在維持好一個新婚妻子見到丈夫應有的羞澀與欣喜的同時,也在偷偷端詳着他。
安王楚朝然身爲鳳子龍孫,年紀輕輕自然氣度不凡。
這人面容俊美,身姿挺拔,寬肩窄腰,端得一副玉樹臨風的好做派。
看起來倒是個翩翩君子。
二人喝下了合巹酒,才算成爲了一對正經的夫妻,此後自當榮辱與共,同舟共濟。
可池扶楹仍不自覺的思考,自己如今這般,上無門第依靠,下無父兄照料,生存在偌大的王府中,又怎輕鬆。
多想無意,今世既然嫁進來了,定要闖出一片天地。
“王妃,不早了,早點安歇吧。”
池扶楹輕輕點頭,又仿佛羞澀般低下了頭,惹得安王更生幾分滿意與憐惜。
只是憐惜只是憐惜,不是愛意,更不是情分,自然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王爺,二姑娘發起了高熱,側妃娘娘實在沒法子了,還請您垂憐過去看看。”
屋內二人的動作一頓,都有些怔愣。
外面丫鬟的聲音帶上了些哭腔,卻依然清晰的傳了進來,“二姑娘今日被炮竹聲嚇到了,自早上起便開始不吃不喝,府醫用了許多法子都沒將藥喂進去。”
“側妃娘娘急得心都要碎了,只想着許是女兒思念父親,才鬥膽請您去瞧瞧。”
楚朝然面色動容,對池扶楹略有抱歉道:“亦澄身子弱,本王需得去看看。王妃莫急,今夜是你我大婚的吉日,本王定會回來。”
言罷,匆忙讓伺候的人爲自己更衣,迅速離開。
池扶楹獨自坐在床邊,讓人看不出喜怒。
屋中伺候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到了這位剛進門便獨守空房的王妃,平白被人做了筏子。
其實池扶楹倒還真沒有什麼憤怒,安王府不好待,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示威來得這樣快。
王府後宅中,妻妾的位份分爲:王妃、側妃、庶妃、夫人、侍妾、媵妾和婢妾,侍妾以上稱位份,侍妾以下皆稱姨娘。
在娶妻前,安王已有一側妃、一庶妃、兩夫人和一媵妾,共計五位。
剛剛來的丫鬟稱自家主子爲側妃,那麼想來喚安王前去的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許側妃了。
許側妃許子宜出身官宦世家的許家,父親早亡,其伯父爲現任湖廣知府。
此人在閨閣時沒什麼名聲,不過自其以夫人身份被抬進安王府後,深受安王喜歡,沒幾年已升爲側妃。
安王目前僅有兩女,長女爲通房丫鬟所生,次女據說生母身份同樣不高,如今被許側妃撫養。
都是王府內宅之事,哪能平白示人,池扶楹在出嫁前,竭盡所能只打聽出這些了。
“姑娘,”九畹湊上前輕聲問道:“可是要歇息了?或者,奴婢去打探一下?”
聰明人都明白,楚朝然今日不會回來了。
池扶楹卻搖搖頭,思緒翻涌。
不得不承認,安王是身份尊貴的親王,即便寵妾滅妻,亦不會像那平常的紈絝一般,鬧得滿城風雨。
皇室要臉面,所以今日離開前楚朝然向她解釋了幾句,可也僅是如此了。
畢竟安王可半分沒想征求自己這個正妃的意見,即便今日是兩人的新婚夜。
池扶楹一向堅信,天熙熙熙皆爲利來,目前的自己於安王既無感情也無用處,能嫁入王府不過沾了太後遺言的光,確實不值得敬重。
冷蕊與九畹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屋中僅餘三人。
九畹憂心道:“姑娘,若今日您與安王未圓房之事傳了出去,怕是要生事端。”
“無妨,”池扶楹用手輕捻着身上的荷包,這是她近日養成的習慣,“堂堂親王府,王爺與王妃圓房之事不會有人敢外傳,最多不過王府的內眷知曉。”
“我既爲正妃,大家遲早要對上,少個籌碼而已,不算什麼大事。”
九畹點頭,“姑娘是要咽下這口氣,待日後細細籌謀?”
池扶楹笑笑,“當然不,雖說這許側妃有些腦子,知道拿孩子來作筏子,想讓本妃不好發作。”
“可若不做些什麼,豈不證明本妃是個好脾氣的,日後怕什麼阿貓阿狗都要來踩上一腳了。”
說罷,她喚冷蕊到身旁小聲的吩咐了幾句。
冷蕊得了命令,轉身隱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