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香港國際機場時,正值黃昏。
蘇星韞走出艙門,溼熱的海風撲面而來,是與倫敦截然不同的熱烈。她站在廊橋上眺望,維港兩岸的摩天樓群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像無數柄直插雲霄的利劍。
"蘇小姐。"
低沉的男聲在身側響起,蘇星韞轉頭,看見一個穿着深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不遠處。
身姿挺拔,袖口露出半截白金腕表,指尖夾着未點燃的香煙。那雙眼睛,深邃的令人心驚,像暴風雨前的海面,此刻正靜靜注視着她。
"我是趙聿盛。"他向前一步,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裏,"亦安委托我來接您。"
蘇星韞怔在原地。
這個男人身上有種危險的吸引力,像是暗夜裏突然亮起的火焰,她注意到他西裝剪裁完美得過分,但左手虎口處有一道淡白色的舊疤,破壞了這份精致。
從小阿爸就說她總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風暴,然後藏進自己眼睛裏,此刻這場風暴正向她席卷侵襲。
"麻煩趙先生了。"她垂下眼簾,將思緒收回。
去停車場的路上,他始終走在她右後方半步的位置。這個距離既能隔絕擁擠的人流,又不會讓她感到被侵犯。他接過行李箱的動作很自然,只是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兩人同時微微一顫。
"冷麼?"他注意到她裸露的手臂泛起細小的疙瘩。
"只是有點不適應溫差。"她輕聲回答
賓利靜靜停在車位。趙聿盛爲她拉開車門,手掌護在門框上的動作帶着老派的優雅。車內空間彌漫着雪鬆與皮革的氣息,她坐進真皮座椅時,發現座位上已經貼心地放好了軟墊和薄毯。
"聽說蘇小姐容易暈車。"他解釋時的語氣很平淡,仿佛這只是例行公事。
車子匯入車流,維港的夜色在窗外流淌。
蘇星韞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他正低頭查看平板電腦,屏幕冷光映出利落的側臉輪廓。明明在做最尋常的事,卻散發着獵豹般的警覺。
"項目資料在酒店套房,明天上午十點..."
"趙先生。"她突然打斷他,"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車廂內空氣驟然凝固。趙聿盛緩緩抬眸,瞳孔深處似有巨浪翻涌又平息。
上周沈亦安來辦公室找他時突然神采奕奕。
“設計師有着落了?”他垂眸開口
“嗯,剛剛敲定,我國外的同學”沈亦安坐在他對面瀏覽項目文件。
“你應該見過,很有才華的設計師-蘇星韞”
趙聿盛停頓,握着籤字筆的手微微收緊,眸光暗閃,好像命運開始垂憐傾斜於他。
“資金狀況怎麼樣?趙氏參與如何?”
沈亦安大吃一驚,驚訝又驚喜“那……簡直太好不過了。”
“不過,你怎麼突然對這個項目感興趣?”沈亦安疑惑
“爲女人?還是……”
趙聿盛默不作聲,不禁懷疑無數個深夜對着記憶裏那張臉出神的自己。
“那先說好,你可千萬別把她給嚇跑,我好不容易請回來的”。
……
"或許在某個財經雜志上。"他回神,只是淡淡一笑,"趙氏最近並購了幾家歐洲公司。"
謊言。
她點點頭,將視線轉向窗外。
太平山上的燈火像散落的星辰,而她身旁坐着整個香港最危險的暗夜。
在經過青馬大橋時,前方突然發生追尾事故。急刹車瞬間,趙聿盛的手臂立刻橫擋在她身前。這個保護動作快得超出本能,等他反應過來時,掌心已經貼在她鎖骨下方。隔着薄薄的襯衫,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
"抱歉。"他立即收回手,指節微微蜷縮。
"沒關系。"鎖骨處還殘留着他掌心的溫度。溫度意外地並不冰冷,反而帶着灼人的熱意。
趙聿盛終於側過頭,正式地看向她。眼神努力收斂了所有可能讓她不安的銳利,”明天早會,亦安會詳細跟你溝通項目。"
"我會盡力的。"蘇星韞迎上他的目光,認真開口。
她的眼睛很亮,閃爍的光芒讓他着迷,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重新看向前方,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嗯。"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沒再說話。
他克制着不去看她被霓虹燈染上色彩的側臉,她則假裝對窗外街景產生濃厚興趣。
直到車子停在半島酒店門口,侍應生拉開車門時,趙聿盛才再度開口:"頂樓套房可以看到維港全景,希望您住得習慣。"
蘇星韞抱着文件袋下車,夜風掀起她裙擺時,聽見身後傳來低沉的呢喃:"歡迎來到香港,蘇星韞"
她回過神時,趙聿盛已經坐回車裏。
深色車窗緩緩升起,將他幽深的目光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電梯裏,蘇星韞望着鏡中自己泛紅的臉頰出神。文件袋的邊角硌在胸口,那裏還殘留着方才急刹車時他手掌的溫度。
可當電梯門打開,走進可以俯瞰整個維港的套房時,她看見茶幾上擺着新鮮的山茶花。純白花瓣上還帶着露水,在夜色裏散發清幽香氣。
花束旁壓着張便籤,剛勁的字跡與那人如出一轍:"香港的夜晚很危險,別獨自出門。"
落款處畫着簡易的維港天際線,在最高的那棟樓上,有人用紅筆標了個小小的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