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歡撇撇嘴。
實在不識好歹。
轉念一想,只是爲了報答他上輩子救命之恩,忍忍就忍忍。
等以後畢業了,誰還搭理這個可惡的陳序淮,自然是趁早相忘江湖。
順了總務處一根鋼筆,假裝這是自己費勁跑回國際部拿回的東西。
老耿看着她,都無話可說了。
上了一天的課,知識半句也沒過腦子。
祝歡於是悄悄觀察陳序淮。
陳序淮桌上說的好聽是整齊,說的難聽是寒酸,乍一看什麼都沒有。
既沒有擺上一堆教輔,又沒有放任何擺件。
祝歡默默收起了爲了哄自己上學而買的許多毛絨掛件。
晚自習,陳序淮摘下了助聽器。
坐前桌的同學轉過身來,喊他講一道題。
陳序淮聽不到,不做任何回應。
前桌看了看他耳朵:“哦,現在聾了。那沒事了。”
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興許只是爲了找補,處於青春期的人,被光明正大的無視,總會覺得丟臉和屈辱。
前桌幹笑兩聲,抬眼亂瞄之際,對上祝歡不善的眸子。
她有點生氣,瞪過去一眼。
人都欺軟怕硬,前桌悻悻地收回視線,努了努嘴。
這位大小姐,這一天都沒找過許雲深。
不是說她是爲許哥來的嗎?怎麼感覺不太對呢?
這就移情別戀了?
許雲深身邊的人戳了戳他胳膊:“許哥,那大小姐怎麼不搭理你啊?”
下午許雲深到祝歡跟前走了一圈,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許雲深的笑意有些掛不住:“祝同學想做什麼,都是她的自由。”
真奇怪,明明之前祝歡一見到他,就恨不得眼裏冒愛心的。
總是找各種借口偶遇就算了,眼睛都舍不得挪開。
怎麼會像現在這樣?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屑分給他。
許雲深不動聲色看了看祝歡,又看看她身邊的陳序淮。
合着,是找到更合口味的了。
這種有錢的大小姐,應該很喜歡拯救貧困生的戲碼吧。
許雲深嘲諷地笑了笑。
等她玩膩了,陳序淮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翻身。
——
“你沒聽過吧?”
前桌只是老實了半節課,就忍不住又扭過頭來。
“陳序淮上個學期,和周昊打過一架。”
捕捉到關鍵詞,祝歡從半點看不懂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裏抬起頭。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唄,這件事知道的人可不多,畢竟是在校外打的,我恰好看見了。”
那是在周昊摔了陳序淮的助聽器之後。
陳序淮一直以來的習慣是晚自習摘掉助聽器,這樣能獲得一個安靜的自習環境,不管誰來打擾,他都不在意。
這個習慣很快就被周昊發現了。
周昊帶領幾個遊手好閒的小弟,整日裏不學習,就研究怎麼戲弄別人。
陳序淮是一個很好的目標。
他太孤僻,沒什麼朋友,家裏又窮,沒人能給他做主。
兔子急了會咬人,但陳序淮急了,大概連吭聲都不會。
周昊趁着看自習的老師去上廁所,假惺惺出去了一趟。
回來就寫字條給陳序淮,說班主任叫他過去。
陳序淮瞥他一眼,周昊嬉皮笑臉。
等他起身離開,周昊也起身,將他的桌堂翻了個底朝天。
陳序淮爲數不多的東西都被拎出來,衆多同學看着周昊的東西,卻無一人阻攔。
周昊提溜出他的黑色書包,拉鏈壞了,又被人潦草地縫起。
蹩腳的針線活,讓人懷疑這是不是他自己縫的。
“聽說他爸媽離婚了。”
“啊,那應該是因爲他吧,我要是他媽,也不想要一個聾子兒子。”
“怎麼說話呢,這可是大學霸。年級第一,敢惹他等着老耿罵你吧。”
“告狀精一個……他幹什麼去了?不會又告狀去了吧?”
“也就仗着學習好,其他的什麼都不是……”
周昊聽着竊竊私語,心裏生出一種優越感。
仿佛他在做什麼天經地義的事,仿佛審判陳序淮的難堪是正義之舉。
他挑出了陳序淮的助聽器。
另一邊的陳序淮走到半路才想起沒帶助聽器,匆匆折返回去拿。
剛進門,就見到周昊坐在他的位置上。
一片狼藉。
陳序淮的書本散落在地,寫了筆記的位置被周昊狀似不經意踩上幾腳,抹的亂七八糟。
“不好意思啊兄弟,”周昊嬉笑着,晃了晃手裏的助聽器。
“就是想玩一下你的東西,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從沒人見過陳序淮生氣。
有人說他是慫,不敢生氣。也有人說他是情感缺失,壓根不會生氣。
不管是因爲什麼,都沒有人去深究。
陳序淮平靜地盯着周昊,看不出任何情緒。
“還我。”他說。
周昊大大咧咧起身:“兄弟,你不會生氣了吧?我就是玩玩……誒呦。”
他的手揚在半空,驟然一鬆。
兩枚小小的助聽器落地。
陳序淮聽不見周昊在說什麼,但他略懂一些唇語。
周昊語速快,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語。
他應該在說,誰叫你催我,如果你不催我,我也不會失手扔地下。
助聽器這樣一摔,難保不會壞,他試圖找周昊賠償。
周昊卻一口咬定他訛人。
看晚自習的老師處理不了這件事,叫老耿來,周昊也抵死不認,堅稱自己是不小心的。
事情不了了之。
打人的事發生在一個月後。
那天周昊做值日,又因爲月考倒數,被老耿叫到辦公室訓話,耽誤的時間有些長。
小弟們沒等他。
周昊一個人,剛出校門,拐了兩個彎想去找家裏司機的停車位。
就被套上麻袋,拖進了小巷子。
“這也不能證明就是陳序淮打的他。”祝歡反駁道,“他那麼賤,仇人也不少。”
後半句話聲音大了些,前桌立刻警覺地攔她。
“你瘋了啊,讓周昊聽見我怎麼活?我說是陳序淮打的,肯定是因爲我看到了啊。”
他那天路過,剛買了烤腸。
聽見小巷子裏傳來的不甚清楚的叫喚聲,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大着膽子鑽進去,探頭的一瞬間。
前桌對上了一雙冷淡到極致的眼。
被他盯着,想要發抖,卻連發抖都不敢。
陳序淮腳底下踩着一個不明物體,好像是人,又好像不是。
不明物體發出模糊的求救聲,卻沒人搭理。
前桌後退了兩步,確認陳序淮不會追上來。
而後撒腿就跑。
這種啞巴虧,周昊只能自己吃。
學校外的事,校方也不想管。
“周昊知道這件事嗎?”祝歡問。
“我哪兒知道他知不知道。”前桌不在乎地說,“和我又沒什麼關系。要我說,你就應該離陳序淮遠點,他那麼殘暴,連同學都下狠手……”
前桌的聲音戛然而止。
順着他的視線,祝歡看到從練習冊裏抬起頭的陳序淮。
一個陰冷的陳序淮,像是被侵犯領地的蛇,森森地吐着信子。
陳序淮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
但他略懂一點唇語。
剛剛抬起頭,就看到前桌的嘴動着。
似乎在說“離陳序淮遠點……”
只是一瞬,他恢復如常,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